我极力回忆着曾经经历过的那些事情,他们在我脑海中的经历是如此的真实,无论如何也无法把它们和幻想联系起来。除非你真的经历过我所经历的人生转折,否则你绝不可能体会到我当时的绝望。在见到父亲的那一刻,我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事实上,在我住进医院以后,我仍旧找不到那些所谓“虚假记忆”和“真实的记忆”有什么不同。如果不是江书宁的话和父亲的突然出现,我不会绝不会知道自己的某些记忆是虚假的。
这难道就是一个精神病人的内心世界吗,也就是说,一个精神病人不会认为自己患有精神病,他自以为所做的和所说的一切都是正确且合乎常理的,但在其他人看起来,就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
这太可怕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任何时候的我在做任何事,恐怕都不是我想象的那样。而存在我脑海中的任何记忆,恐怕都有虚假的可能。江书宁和我共同经历过的事情,可以通过他的话来证明真假,但最可怕的是,如果一件事情被证明是真的,比如晓晴的死。那又能怎么样呢,江书宁的证明同样只是我的记忆,如果这段记忆也是假的呢?甚至晓晴从来都不曾存在过呢?
每件所谓正在发生的事情,在被我感知到以后都变成了过去时(哪怕是仅过去了一秒)。我的人生经历中的每一秒都可能是假的。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我还能相信什么?
我从来没有感受到这样的沮丧,我终于知道所谓的失去自我是什么意思了。
清晨,病房里和我的那个小家一样,到处都是潮湿腐烂的气味。这场雨下得太久了……
我变得比几个月前更加颓废,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外加打点滴之外,就只是这样对着窗外的灰白色建筑发呆。灰蒙蒙的天空下,室外的一切显得更加苍凉,雨中,零零散散的病人孤独地走着,仿佛在诉说着凄凉而无奈的人生。
奇怪的是,那些病人看起来并不像通常意义上的精神病患者,个个言语异常,行为古怪。看起来都像是正常人,而且这家医院也并不像一般的精神病院那样,病房中到处是栅栏和铁门,把严重症状的病人关起来以消除潜在的危险。总之,一切看起来都显得有些古怪。
我突然有一种非常古怪的感觉,那就是我其实已经在这里呆了很长时间了,而且永远也不会走出大门了。
我苦笑着,即使走出去,出院了又怎么样。我已经失去了一切,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值得我眷恋的呢。如果真是这样,倒不如在这个没有电网的监狱里呆上一辈子。
吱地一声,门被打开了,江书宁带着一个小护士走了进来。护士很漂亮,手里面拿着一个金属盘子,里面装着一个点滴瓶,里面是我熟悉的淡蓝色药水。
“怎么样老大,情绪好些了吗?”江书宁微笑着来到我的床边。
“我很好,只是在也不愿意相信了,一切。”我说。
“呵呵,”江书宁说,“你要相信自己,事实上你的情况已经好多了,在我们的观察下,妄想和虚假记忆已经很久没有在你身上出现了。”
“是吗?”我冷笑着,“你刚才的确说过‘妄想和虚假记忆已经很久没有在你身上出现了’这句话吗,还是,这句话只是我刚才的虚假记忆?”
江书宁的神色变得更加温和,说:“没有,我刚才地的确确说过这句话,所以说你现在基本上已经没有问题了,出院的日子指日可待。只是,你还需要进行一系列心理辅助治疗,为的就是让你建立起对记忆,对人生的信心。”
“我想还是没这个必要的了。”我懒散地躺了下来,伸出了布满针孔的右手,等待着再一次的刺痛。
江书宁叹了口气说:“老大,我知道嫂子的离开对你的打击很大。但你没有必要为这个放弃整个人生,我只想告诉你,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没有回应江书宁的话。与此同时,刺痛已经从右手背传了过来,冰凉的药水从手背慢慢传到胳膊上,进而遍布我的整个身体,意识也渐渐模糊起来。我知道这是药物起作用了,江书宁说这种药物有比较强烈的副作用,所以加入了镇静剂的成分让我睡着。
这一切都让我习以为常,每天,我都是清晨打针,然后睡上几个小时,午后醒来。晚上再入睡,也就是说,这几个月里,我的大部分生活都是在睡眠中度过的,每天活动的时间只有几个小时。
下午三点多钟,我醒过来了,头微微有些疼,看起来药物的反应期还没有完全过去。
我有些吃力地爬起来,像以往一样,在医院的院落里散步,没有带伞。我已经记不得自己多久没有在雨里面带伞了。
我记得江书宁在几个小时前曾经对我说过,我的病情已经大为好转,很快就会好起来。这虽然让我有些兴奋,但却仍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记忆。他真的说过这些话吗,这些话是不是也是我的虚假记忆?
我突然想再度找到江书宁,跟他确认一下是否说过这些话。但我刚迈出一步就停了下来,就算得到答案又能怎样,几个小时后,我又会怀疑起这些了。
我惨然一笑,也许这就是江书宁所谓的信息不足吧。
不知不觉,我已经走到住院楼的后边。楼房后面杂草丛生,几只湿漉漉的,受了惊的野猫惊叫着从垃圾桶里跑了出去。我看着前面高大的围墙,虽然没有电网,但凭着一个人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