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悠然低眉顺眼地行礼问安,只希望尊煌城主没看见自己。聂久渊果然几步走到锦雪面前,掀开帐子,说:“天气这么热,还熏这么重的香,也不怕招了暑气。”语气依然冰平平淡淡,话语也好像带着几分指责,可是怎么听,都是在表示关心。
“你怎么在这?”聂久渊回身坐下,刚好看见华悠然站在一边,声音里掩饰不住地嫌恶。
“渊,我叫她来一起吃晚饭。”锦雪软绵绵地开口,“你们毕竟成了夫妻,不好总是那么生疏。”她一招手,四个婢女托着菜盘走进来,把一样样精致的小菜,摆放在桌子上。
华悠然抬眼,正好看见这四个容貌、气质各不相同的婢女,没猜错的话,正是成婚当天那份大礼的一部分。她的目光依次扫过四人,挑选她们的人一定花了不少心思,四名女子的五官、身形,没有半点雷同之处。相比之下,倒比刻意选择容貌相似的婢女,更显得别致有趣。
最后这名中原南地女子……华悠然只看了一眼,就吓了一大跳。竟然真有这么巧合的事,虽然衣衫变了,但那眉眼神情,分明就是阿信。阿信似乎也认出了她,向华悠然报以微笑。
华悠然只觉一阵恍惚,这个阿信,似乎是那个人,又似乎不是,容貌完全一样,气质却不大相同。今天的阿信,怎么看也不像会沦落到被人当街叫卖的地步。
“我看这几名女子有趣得很,就叫来用了,悠然妹子,你不会介意吧?”锦雪倚在榻上对华悠然说话。
用都用了,现在问这个还能怎样?华悠然只能连连点头:“嫂嫂尽管用。”心里对锦雪的评价,又低了一些,别人用来送上珍宝的女子,她叫来端菜,分明是表示不屑和轻视,给自己个下马威。
一顿饭吃的味同嚼蜡,聂久渊每样菜都吃得很少,中间一句话也不说。锦雪倒是兴致不错,时不时的,说点这样那样的事情。
“渊,你那几个暖床的女奴,已经过了十八了,年纪大了。不如送出去吧,我再选几个十五岁的姑娘,补充进来。”
“运往高昌的那批货物,已经找了家镖局去送,估计下个月就能带回货款。”
“蜃楼女妖闹得人心惶惶,我看像是有人故意搞鬼,不如把摘星楼封了,再多派人手,暗中查探。”
锦雪说上十句,聂久渊只是不咸不淡地应上一句,好像对这些事都漠不关心似的。
聂久渊今天似乎心情不错,也没怎么难为华悠然,杯盘见底时,他才开口:“你识字么?”
华悠然抬头,正对上青铜面具背后的冰冷目光,向自己射来。你说谁?她用余光向身后一瞥,后面是一堵墙,墙上挂着幅寒梅图。
这是什么意思?好歹也是一国公主,怎么可能连字都不认得。华悠然低头不吭声,全当没听见。
“怎么?不会真的不识字吧?”一愣神的功夫,尊煌城主的嘲讽,又飞过来。
华悠然心底的倔强劲,被这一句话给激发出来,又强忍下去,只挤出一个字:“识。”
聂久渊摆弄着手上的玄铁指环,漫不经心地说:"那好,锦雪这几天眼睛疼,你帮她抄些东西。"
“渊……”锦雪像是很不满意这个安排,沙哑嗓音里带了几分撒娇的意味。
“就这样,今晚就把东西过去。”尊煌城主的决定,从来由不得人质疑。
不过是抄写,算不得什么虐待,华悠一声不坑地吃光米饭,就要告辞回去。
"还有,"聂久渊在她身后,又冷冷补充了一句,"以后少扮成这样恶心人,本来我也对你没兴趣。"
华悠然走回蓬莱院时,任青雷已经把要她抄写的东西,先一步送来了。妙儿一脸喜色地奔过来:“公主,去吃饭果然有好处,城主已经开始把事情交给您了,总有一天,您会变成这里名副其实的女主人的。”
华悠然往桌上一瞥,苍天!整整两大摞,都是用牛筋钉在一起的粗麻纸册子,里面用蝇头小字,密密麻麻的写满了数字,到处是圈圈勾勾的修改。毫无疑问,这是尊煌城的帐簿。
看着那两大摞账簿,华悠然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刚才离开时,她依稀听见聂久渊在安慰锦雪:“楚瀛洲还在尊煌城中做客,他口中的主人,要求这笔买卖只跟新主母交易,就让她从整理账簿开始……总会知难而退的……”
想给她个下马威,她偏不屈服。出海还需要准备,一时半会不会走,看账簿也好,正好借机躲在蓬莱院不用出门。
小商识文断字,记账看帐的本事,华悠然跟他学过一些。点起昏黄油灯,左边是白团子小喵甩着尾巴,右边是妙儿,困得像小鸡啄米一样,还非要陪着。一页一页看下来,倒也不算太难。
这些粗麻纸上,记的是每天的流水,收入一笔,或是支出一笔,都留个记录,等到月末,再集中誊抄。
越看,华悠然心里的疑点就越多,这账簿上的内容,并不连贯,有的日子,突然有一大笔进项,有的日子,又是一笔奇怪的开销。
尊煌城并不垄断任何商业,作为城主的势力,只经营赌场和当铺。这些场所,收入支出有所浮动,并不奇怪。可是,隔三差五就这么浮动上一次,就有点奇怪了。
而且,凡是这样经营产业的商户,无论大小,手头都不会有太多现银,所以大笔的支出一定要提前计划,没道理又涂涂改改。
天快亮时,才勉强抄完了七八本,华悠然伸个懒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