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楚离好笑地看着游雅,承受来自这个陌生男人的恶意。然而心中却好似抓着了某个点,她一时理不清。
“哼,什么意思,”游雅十分不屑地扫她一眼,“你自己心里清楚。”
“哎——”楚离奇道,“我一点也不清楚。”她拧了眉头,“上谷公主待我亲厚,但我并无意担任国师。听你言语,暧昧不明,似是对公主有诸多不满,这倒令我疑惑。游大人,有话不妨直说。”
“哈哈哈,”游雅放肆地大笑,“上谷公主待你,还真是‘亲’厚!你也不过是仗着公主宠爱,才能让大家正眼看看。不然,就凭你一介布衣,贱民出身,何德何能堪当国师?遑论亲近皇家。”
“你虽然不是贱民出身,但行为下|贱,与你共处真令我羞耻。”楚离面无表情地说罢,转身就走。
游雅拦住了她,怒道,“呸,什么国师,不就是讨好了上谷公主吗?”他蔑视地扫楚离一眼,“可惜,上谷公主素来不长情,今儿喜欢这个,明儿可能就喜欢那个了,你这贱民可要卖力好好伺候,不然就怕你爬得越高,死得越惨。”
“不过也活该,你们这些贱民哪,出身卑贱,想要跻身上品也就只有靠卖身子了。”他踱步而去,“王公子弟可看不上你们,幸好上谷公主有磨镜之好,不然你们想卖都没人稀罕呢。”
游雅渐渐走的远了,楚离怔怔的望着他。自懂事以来就受到不少来自中上品人家的侮辱,楚离如同其他万千平民一样,早就习以为常了。可是这次,却让她听到了一个从未听过的字眼——
磨镜。
都没有找到上谷公主跟她打声招呼,楚离就恍恍惚惚地回了国师府。不过讽刺的是,身为此次流水宴名义上的东道主,她悄无声息地走了都没人知道。实际上,恐怕也根本没人在乎。毕竟——来的都是世族官宦,个个眼高于顶。肯来多半也是看在上谷公主的面子上,何况楚离本就得罪了他们。
楚离恍若未觉。她只是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劲,甚至上谷公主对她的好也因着游雅那番话变了味。好像顷刻之间,整个国都都变得不对劲起来。但她就是想不明白,找不到其中关键。
“楚姐姐,你怎么了?”珠儿本来正在习字,看见楚离神思恍惚地进了院落,连忙奔过去轻轻拉住她的手。
楚离看着眼前这孩子,怔怔半晌,“珠儿,我……”却是一声长叹。
“怎么了?”珠儿疑惑不解。
楚离摇摇头,牵着她的手回房,轻声问,“你今天的课业可完成了?”
珠儿点头,“还多写了一篇字。”
“好。”楚离赞赏地摸了摸她的头,“也别急于求成,慢慢来。”
“珠儿喜欢读书习字。”小姑娘仰头望着楚离,“楚姐姐,你还好吗?”
楚离动了动嘴唇,却道,“没,你先。我有点事儿。”
替珠儿关好房门,楚离去了寇谦之的书房。寇谦之突然消失,什么都没带。这国师府的东西都一如既往,楚离一向也不碰,只等老人家回来。这晚第一次来到书房,见其中排列整齐,汗牛充栋,尽是道教秘典。她手指划过一排排古卷残迹和竹简,最终停留在房|术上。
这三个字是楚离对男女之间唯一的知识。她涉猎广泛,但对于有些书籍觉得甚是乏味,偶尔只撇过一眼就扔到一旁了。这次依着脑海中那浅薄的印象,摸到了这里。
说起来,寇谦之的书籍真是多。要知道,即使是世家贵族,对书籍的收藏也未必有如此之多。寻常百姓就更别提了,目不识丁者众。只不过寇谦之的藏书都可归为一大类,医药和丹书。不像楚离的临山友人,藏书庞杂,各门各类皆有涉及。她师父成公兴基本没有书籍,楚离所阅大都是她和师姐从临山借来的。
她爹楚谦曾经说过,在大魏,身份地位越高,藏书越多。实际上,在大魏乃至南朝宋,藏书都是极为宝贵的资源,被贵族垄断。庶人以下估计连书籍长什么样都不知道。资源极度匮乏的年代,历朝历代皆是如此。比如楚离自己家,就从未有过一本像样的书籍。仅有的十来卷竹简也都是好学的楚谦给世族做门人时,自己一笔一划抄录刻出来的。但那些抄录的书籍也残缺不全,内容粗糙。毕竟楚谦读书也要看人脸色,他并不能过目不忘,只能记其大意。可抄录书籍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楚谦也只能偷偷地做,遇见善良的世族还好,可要是遇见恶的,被发现了挨骂事小,扭送去见官才是真正要命的事。
楚离虽然有幸在清凉峰辩法那会儿从公主府和皇室中借书出来,但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丰富的藏书。是以乍见寇谦之书房中藏书如此之多,一下就惊住了。
“这……便是权势啊。”她喃喃道着。当权势带给她的除了骄奢和□□百姓的印象外,以这种肉眼可见的方式摆在面前,楚离心内震动。她可以视金钱如粪土,可以蔑视权贵,但她也有心头好。她同样有欲——这种yù_wàng从未得到满足,因为她得不到。然而此刻,她亲眼见到权势能带来什么。别的且一概不提,只这些藏书就足够让她心头百味陈杂。楚离指尖眷恋地抚摸着一卷卷古卷,心内却好似生了一团混沌。她神色隐在烛火中,忽明忽暗。却是贪恋之极地痴望这满室藏书,心中似有什么蠢蠢欲动。
深吸一口气,她取下卷轴,沉迷其中。直到有人轻轻敲了门,不知敲了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