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想到他母亲过世后,突然把家里的田地租出去,房屋一锁,一家大大小小十几口跑到华安县里过活的林家人,目光微微一黯,眼角瞥到里正精明的双眼,这才苦笑道:“祖父祖母既然已经把我们分了出来,并且当着乡里乡亲的面,明说了不需要我们兄妹四个养老。他们想要去哪里过活儿,我也是管不了的。”
稍微一顿,才又说,“只是傅师爷前几日来的事情,堂爷爷肯定听说过的。傅师爷那天来,除了告知我功名恢复,把秀才文书还给我,还替县太爷送了一百二十两的银子,说是安抚我十五日的牢狱之灾。”
里正脸上的笑立刻僵住了。
一百二十两啊,那可真是比大钱。
不过他很快想到林安的病:“一百二十两的话,那安哥儿的药钱算是齐全了。只是这样一来,去掉九十两的药钱,安哥儿手上就剩下三十两了。三十两银子对咱们庄户人家也算不少了,安哥儿想好要置办些什么了么?”
三十两银子,还要扣除他们这兄妹四个儿接下来过日子的银钱,这样算来,安哥儿即便想要置办田地,怕是也买不了多少,一张菊花脸上又露出了笑容。
不想林安却道:“药钱……三哥说他会想法子。我说想请堂爷爷帮忙,是傅师爷来的时候,跟我说了县太爷要高升回京的事情。傅师爷是县太爷的左膀右臂,自然也要跟过去,只是他名下还有二十亩田地,说是要卖给我,我这些钱虽然来得快,可是去得也快。傅师爷不开口便罢了,一开口,我买也要买,不买也要买。”他摊手苦笑,“傅师爷上次来去匆匆,忘了告诉侄孙那二十亩地具体在村子的哪里,是不是连成一片的,堂爷爷可记得傅师爷的地在哪儿?”
……
里正终于黑着脸离开了。
傅师爷啊,他还真得罪不起。
罢罢罢,就当他没来过这一遭,没打过欺负林安这个小秀才的主意罢。
林安可是十二岁的童生,十六岁的秀才公啊!
就算是被嫁给了男人,还要守孝三年,这也不意味着林安的前程就仅限于此。
里正一面走,一面慢慢转着心思。以林安做学问的聪明,只要以后不走歪,就算是考不上进士,四年后的科考考个举人老爷,开个书院,捐个闲职,还是绰绰有余的。这后面的哪一条出路,在他们泥腿子这里,都是光宗耀祖的事情,他又何必非要算计林安的东西?
里正心中连连叹气,后悔自己当初迷了心窍,怎么就会听林安的亲爷爷说的那番话,觉得林安前程尽毁,一辈子就是个被男人养着的废物了呢?即便是林安功名恢复了,他心底大约也是受了林安亲爷爷说的那番话的影响了吧?
还是赶快回家,让大孙子抱两只下蛋的母鸡,送到林安家去吧。
里正这头怎么想,林安显然是不知道的。
他送走里正,拿着两个妹妹做的剪纸看了看,先挑出一些棱角粗些,寓意好的,随后又把所有的剪纸都收了起来,放在一只荷包里。
“秦大哥来啦!”
林安抬头,就见猎户高大的身上背了不少东西,两只手上也拎着满满的东西,走进了院子,随即四下一看,目光就定在了坐在堂屋里的林安身上。
林安眨了眨眼,微微一笑,两颊各露出一个小酒窝,十六岁的白白净净的少年郎,显得又乖巧,又无害。
猎户下意识朝着林安的方向走了几步,忽然不知怎么反应过来,又退后几步,摊着脸把背上的柴木和采摘的山果子放在院子里,左手里拎着的六七条鱼直接递给大丫养着,右手里的布袋谁都没给,直接拿着进了堂屋。
莫大娘见了,小声说:“这秦三倒是个好的。跟了他,安哥儿也不算亏。”
可是话说完了,见没人附和她,抬头一看,见林大丫沉默的收拾地上的东西,林二丫低着头编竹圈,不吭声。
莫大娘暗道自己哪壶不提提哪壶,也只好低着头干活儿了。
林安却没有外面的女人想得多。
他见猎户拎着布袋进来了,好奇道:“这里装的什么好东西?”顺便把自己只喝了一口的那碗糖水推到猎户眼前。
猎户把布袋放下,看了林安一眼,端起碗,又看了林安一眼,将碗转了个方向,仰头一口闷。
闷完再看林安一眼,一双黑漆漆的眸子里,总有些怪怪的。
林安:“……”他这是被调戏了么?
好在猎户性子着实是闷,就是调戏小秀才,也只是这么闷闷的调戏,调戏完了,就把布袋打开,露出四五斤重的毛栗子,还有一个更小的布袋。
把更小的布袋打开,露出两只野山参,一只细细的小小的,一只显得粗壮些。
林安惊讶道:“你运气真好,竟能接二连三挖出野山参。”而且那根部粗壮些的,显见年份不短,一定能卖出个好价钱。
猎户指了下那个年份明显短些的野山参:“我去问下刘大夫,可以的话,这个留着给你养身子。”人参养身子,也不能用年份太久,否则会补得太过。所以猎户才会这么说。
林安觉得这猎户再对他这么好,将来他可就真回报不了,非得嫁给他不可了,忙说:“不用这个。我看医书上说,毛栗子可以补身子,我吃毛栗子就成了。”
猎户皱了皱眉,没有反驳,只说:“我去问刘大夫。”明显没放弃拿人参给林安养身子的打算。
林安只好看向一桌子的毛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