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撩起帘子向后望,直到家人的身影不见了,这才坐了回去。李四叔这么些年来接送李慕去书院,倒是同他颇为熟悉,此时笑道是:“我瞧侄媳妇这架势,是恨不得把半个家给你带上。”
“让四叔见笑了。”李慕不易察觉地一勾唇角,客气道。
“哈哈,我自打夏荷那丫头进你家门以后,你倒是也被他带得,活泼了些。”李四叔道是,“多笑笑好,自打你父亲过世了后,我倒是许久没见你笑了。”
李慕近些日子里听过几回这样的话了,此时他没接李四叔的话,只是又回头望了一眼消失在身后的安乐村,立刻就想起了夏荷的模样。
只可惜,夏荷收拾给自己的这么多东西,自己只能拿一个箱子进场,再多也着实提不动。他在驴车中闲来无事,便开始收捡一番,装了些笔墨,带了些吃食,再将一床被子捆起来,足以应对这一场考试了。李慕自认不是吃不得苦的人,更何况不过三天而已,还谈不上什么吃苦。
入住县城,定了两间房,先请李四叔住下,再去拜会一番一同赴考的三两好友,这一日眨眼便过,第二日,李慕便提着他的箱子,入闱了。
与此同时,安乐村中,夏荷正在张家,听张十一长吁短叹。
夏荷跟刘兰娘忍了许久,终究是没忍住。夏荷不好冲着自家爹说重话,兰娘不客气地拍了桌子:“你就不能安稳些?”
“要是……”张十一正待说什么,瞥了一眼夏荷,忙摇头,“罢了,罢了,这也是命中一劫,师父说过了,要忍啊。”
夏荷茫茫然,转头看看爹又看看娘,问道:“师父?爹的师父是谁啊?”
张十一僵在了那里。
兰娘一边缝着给夏荷的肚兜,一边漫不经心道:“你爹的师父啊,他也折在十五年前的大旱里了,你没见过。”
第20章 贰拾归家
县试三日,一众考生闷头作答,就连啃馒头都是抽着空的。最终交卷的时候,饶是李慕自认为身子骨不错,仍是踉跄了下,扶着墙,缓了一会儿,这才能出去。
路遇三两熟人,互相谦让几句,眼看着彼此都没什么力气,也没人多作纠缠,各自去寻了来接自己的人,回家去也。
李四叔这一日起了个大早,等在外头,见李慕出来,忙去搀了一把,送入车篷之中。李四叔是个心细之人,早便将李慕没带入考场的被褥在车篷里摊开,教自己那硬邦邦的车座子坐着舒适些。李慕难得来不及顾及形象,背靠着这床显然是塞了新絮的松软被褥,摸了摸那被面,一想起夏荷将这被子塞进车里时的认真模样,整个身心都放松了下来。
李四叔怕再颠簸着李慕,车赶得不快,摇摇晃晃,半晌,李慕在车里竟睡着了。
等赶到安乐村,将驴车停在李家大院门口,李四叔回头叫了两声:“慕哥儿,到家了。慕哥儿?”却没听见回应。撩开帘子,见李慕倚着被、枕着书箱熟睡的模样,不免笑了笑。
尽管知道对方是累坏了,不舍得把他叫起来,却也不能看他在自己车上睡,生怕李慕着凉,李四叔犹豫片刻,还是去把李慕推醒了,道是:“慕哥儿,快醒醒,你家到了。”
李慕被叫起来,神思却还未彻底清醒,走路都有些虚浮。
这模样可把出来迎人的林婶给心疼坏了,也不顾去车篷中拿东西了,忙搀着李慕回他自己屋歇息下,这才折回身去,将带回来的东西往车下卸。
李慕则倒头栽在自己床上,合着衣裳,睡了个昏沉。
等到他再醒的时候,天还未亮,这夜有乌云蔽空,连月亮都瞧不见,没法判断时辰。李慕不知道距离鸡鸣还有多少时间,却也自觉睡不着了,只好挑灯起身,捧一豆油灯,百无聊赖,在院子里站了片刻。
不知过了多久,门口忽地有了动静。
李慕一转身,只看见那里有个黑影,比自己矮上一截的模样。那黑影倒似乎是没瞧见李慕,却看到他手中那点灯火了,呀了一声,叫起来:“鬼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