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滚好运气。”小孩笑嘻嘻地趴在小舟的膝头。
他妈妈大概看他说不明白,就走近了来解释,“我们这儿的说法,娃生日的时候要找一个有福的人,给他滚滚鸡蛋,再让娃吃了,好运气!”
她笑着说,殷切地望着小舟。小孩子被妈妈说的来劲,拍着小手,在旁边又叫道,“滚滚好运气!”
小舟拿着鸡蛋僵硬在那里,在母子的催促下显得有些呆滞,恍惚地说,“可是我……并不是有福的人啊。”
“你怎么会没福气?”那农妇不解地说,“你生在城里就是好福气啊!”
小舟的嘴唇动了动,他想说他也不知道自己生在哪里,但这话又如何说的出口。“可是我……运气实在不好,万一……”万一给小孩子招来我这样的运气,那可太不好了。可是小朋友欢天喜地过生日,小舟对上母亲的眼神,那是殷殷切切盼望子女幸福好运的母亲的眼神,即使生在贫穷山村里,也不曾让母爱减少一分。他说不出口,隐隐一阵窒息。
“你生在城里,念那样好的书,再说你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孩子,托生在那样人家是好大的福气。这还能说运气不好?”村妇有些不满小舟的推辞,误会他有别的意思,“小乖乖,你快谢谢小哥哥。”
“谢谢小哥哥,嘿嘿嘿。”小孩张口就叫,笑嘻嘻地粘在小舟的膝盖上。
小舟看进孩子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睛,被这似曾相识的称呼,似曾相识的场景勾得眼睛酸涩。他也曾这样欢天喜地地趴在夏末的膝头吗?
“好,哥哥给你滚一滚鸡蛋。”他拿着鸡蛋在孩子的小手上滚来滚去,逗得孩子咯咯直笑,“滚一滚爸妈永远爱你,滚一滚健康长大,再滚一滚就出人头地,娶个漂亮小媳妇,问你妈妈高兴不高兴?”
“滚滚要漂亮小媳妇!”小孩立刻改了刚才喊的话,把他妈妈和路过看热闹的四邻都给喊笑了。
小孩的小姐姐也出来了,立刻揶揄弟弟,“那就给你改名叫滚滚好了。”
小舟笑了出来,帮小孩子把鸡蛋剥皮。他妈妈就说他,“你自己剥,别劳动哥哥。”
小孩腻在在小舟膝头,头也不回地说,“不要,我就要小哥哥给我剥鸡蛋皮。” 宛如当年他向夏末撒娇。
小舟笑了,眼睛却更酸涩,夏末的回答就从他的嘴里又一次说出来,“好好,我给小宝贝剥鸡蛋皮。”
孩子的妈就跟亲戚一起让小舟,说家里饭菜都做好了,特意烧了几个好菜。小舟推辞说他已经吃完饭了。乡下人热情,不肯罢休,一定要让小舟过去,还要喝几杯。
小舟还要推辞,没想到被一个大妈硬给拉了起来,他尴尬地又一次意识到这里的人彼此都亲近,不是那么在意社交距离。就在这时,他听见有车开近的声音,这村子一向宁静,男人们多半在外打工,平时很少有人光顾。
这次来的还不是摩托车的声音,大伙都有些惊奇,远远看见一辆黑色的越野扬着尘土从村口的土路上狂飙进来,气势跟小舟来的那天见的那些长城越野一样。
村民也看见了,孩子妈就问旁边的人,“看着像是那些跑工程的老板。别是要把路修到咱们村的地去了吧?”
小舟想想可能也是这样,他大概也是在寂静的村子里住了五天,实在闲得难受,都养出了新的八卦之魂了,竟然也期待着想知道来的人究竟要做什么。大约那些古朴村落或者蛮荒部落的好客精神,也都是因为难见新面孔,所以养出来的。
不过来的不是附近跑工程人爱用的高性价比长城越野,小舟远远辨认出是一辆黑色的越野jeep,确实是非常适合在这种没路地方跑的车,开车的大概也是个精神病,一路驾着沙尘暴,狂飙而来,看到众人等在路上也不减速,村民纷纷牵着孩子躲避。
黑色jeep在距离小舟没多远的地方猛地刹车,小舟站在人群里捂着鼻子等沙尘散去。车门一把推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跳下来,他带着一副太阳镜,上身穿着黑色背心,露出肌肉紧绷的肩头,下身穿着及膝长的军绿色短裤,脚上穿着一双阿迪凉拖鞋。
小舟恍惚了一下,那流氓的身形熟悉得让他眩晕,他觉得自己大概是真饿得糊涂了。
那人往前走了两步,一把扯下太阳镜,把围观的村民视若无物,放开嗓子拖着音调喊,“夏——小——舟,出来!”
人群被这流氓镇住了,七大姑八大姨都静了一下,小舟急急忙忙从人堆里绕出来,有人似乎想拉他一把,让他慎重。
他甩开拉他的人,其实他突然窜出来,还把来的人吓了一跳,大概没想到他就站在边儿上,气势当即折了一大半。“哦,小舟,你就在这啊。”
小舟忍不住了,他冲过去伸出手臂紧紧搂住夏末的脖子,“哥。”那些心酸和沮丧瞬间化为乌有,虽然他还要强忍着不要没出息地抽泣出来。
“啊啊,你这个小混蛋。”夏末痛快地回抱了他,“委屈了吧?吃苦了吧?让你总是不听话。”
小舟什么也不想说,趴在夏末的肩头,还是不敢相信夏末在这里。
有人在说,“这是哥哥不放心找过来了啊?”
还有什么别的,她们都在七嘴八舌地说话,但是小舟一句话都不想理会。他死死地搂着夏末的脖子,趴在他裸露的肩头上,痛痛快快地呼吸着夏天的味道。
“破孩子,你到底是吃了多少苦才能这么乖啊?”夏末感慨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