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这种感觉只有一瞬,容远很快就加深了自己的笑意,使它变得更明显一些,也显得不那么咄咄逼人——其实有时候他也弄不清怎么回事,自己既没有打骂也没有发火,周围的人偏偏就一副噤若寒蝉的样子,有时候周圆做错了实验被他看一眼就好像被欺负惨了一样掉眼泪珠子,叫容远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好在他忽然想起来面前的人是舆论喉舌的掌控者,也是他们能否成功打响第一炮的关键人物,及时收敛了表情,让自己显得更热情一些,这总不会错。
蒋姿完全感受不到容远的热情,比起她以前接触的那些采访者,容远简直冷漠得可怕。好在之前王浩君的陈述还是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在她心里已经种下了这孩子比较孤僻的种子,也建立了比较良好的初步印象,这才使得蒋姿此时心中还是对容远抱着极大的善意。
相互过流程一样自我介绍了一下并说明来访目的,两人握了握手。蒋姿注意到,容远的手指修长、干燥、微凉,握手的过程一触即分,并没有刻意延长时间来传达热情或者占便宜。最特别的是,他的手上干干净净的,什么也没有。要知道,高中三年下来,因为长时间握笔进行大量的书写,很多学生的拇指、食指、中指和掌缘处多多少少都有一些摩擦产生的茧子,那在今后也许要用数年的时间才能慢慢消除。
没有茧子,那就说明书写量比一般的学生要少很多。
心中电光般转过这个念头,蒋姿把这个发现记在自己心里,在回去整理访谈内容的时候可以根据需要决定要不要把这一点加进去。然后他们一起走进了大门。
就像所有第一次到这里来的人一样,蒋姿第一眼就被靠墙的书架吸引了注意力,朱唇微启,露出一个有点可爱的惊讶表情。
摄像师也呆了一下,不过他很快就敬业地把镜头从容远和蒋姿的身上挪开,给书架一个十几秒钟的全景扫描和特写。
此时的书架比周圆第一次看到的时候更加壮观,还增添了很多外国出版的原文书。容远看书的速度很快,平均每天阅读2.3本,一年过去,这个房间所有的空闲空间中几乎都添上了各种长短不一的隔板,上面满满当当地摆着各种书籍,有种所有墙壁都是用书砌成的感觉,好像再往上面加一张纸整个房间都会塌下来。各种颜色的书脊,各种国家的文字,以一种拥挤却并不杂乱的方式排列着,有种奇特的美感。
“太惊讶了,我还以为我到了图书馆。”蒋姿忍不住问:“这些书你都看过吗?”
容远没有回答,示意她随便抽一本看看。
蒋姿将信将疑的随手从最近的书架上挑了一本新近出版的天文学著作,握在手里她就感觉不对,新书和旧书之间的质感有明显的差别,她手里的这本书崭新的就像是刚刚才拆掉塑料封皮一样。她在心中微哂容远用这一架子新书来显示好学的行径,决定回去剪辑的时候就把这一段剪掉,只保留书架的镜头就可以,然后随意地翻开书页。
然后蒋姿愣住了。
她把书快速地从头翻到尾,又从尾翻到头,最后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看看容远,然后才把书摊在桌子上,快步走向书架。
蒋姿就像是想要证明什么一样,从最上方到最底层,从糖文书到外文原版书,从天文学到生物学,最后,二十几本不同学科、不同书架上随意挑选的书籍摊开放在桌子上,任何一本书中,她随手翻开的页面上都有容远写下的注释和心得。
此时再看那依然显得满满当当、毫无缝隙的书架,上面的所有书籍在蒋姿眼中已经有了不同的意义。她再度看向容远时,脸上的笑容和钦佩都显得真实了许多。
“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你让我们又重新理解了这诗句的含义。”蒋姿由衷地说,完全推翻了之前认为对面的少年‘虽然聪明但并没有下苦功去学习’的印象,然后终于进入正题,道:“看到这些书,我想我明白了为什么糖国第一个满分状元是你而不是别人。你在知道成绩以后是什么样的心情?”
容远说:“有点惊讶吧。能得满分,还是有很多运气的成分。”
别的不说,容远现在可称得上过目不忘,对各种知识点的记忆绝不会出现任何偏差,高中程度的数理化也没有任何难度可言。但作文一向是他拿不准分数的项目,有时候很高,有时候就非常低,如果文章本身要求抒情,他的成绩大多数时候都非常惨淡,有时还会得到“堆砌辞藻”、“不知所谓”、“缺乏真情实感”之类的评价,典型的反面教材。
考试的时候他一反常态,干脆用纯古文的方式写了一篇激烈昂扬的议论文,用词华丽至极,论证严密深刻,中间夹杂着大量的古诗句(感谢他的记忆力)和自己根据平仄韵律填出来的几句诗词(再感谢他平时的大量知识储备和随时从记忆库中提取的思维活跃能力),写完以后容远也自觉成绩不会太低,但没想到居然是满分的成绩,这可真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蒋姿听出他话里隐藏的骄傲,戏谑笑问道:“满分有运气的成分……那这么说,‘状元’这个头衔并不觉得意外,是吗?”
容远并没有想她所想得那样谦虚,他点点头,理所当然地说:“嗯,对。”
——这两个简单的字就充分说明了他为什么从小到大只有一个朋友的本质原因。
蒋姿一时哑然,后面的问题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