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掌柜愣了。
名刀怀人,江湖楚长柯。
作为一个八面来风的风尘客栈的掌柜,他怎么会没听过这名字?
掌柜的眼睛一亮,灼灼地盯着男人。
楚长柯立马明白他是看出自己的身份,故作厌世地偏了偏头,一派清风气宇。
就听掌柜道:“你是个红人呀,来来来……”
大侠转头,见掌柜兴高采烈翻箱倒柜,摊出一卷纸来,又令人去拿研磨的笔墨。
“你给我写幅字儿,然后授权我挂起来,我就既往不咎让你走!”
大侠莫名其妙,就看小年轻掌柜依旧兴高采烈地在那蹦跶,不大忍心道:“我字很丑。”
“没事的,大家都认得吧?”
楚长柯抬眼望着窗外,江湖人的确都知道他字很丑。
“那就够了!”说着把沾好墨的笔塞到他手里,“写!就写——要打出去打。”
一盏茶后,掌柜地两手捏着纸歪头瞅一瞅,又瞅一瞅,诚不我欺,果然狗爬的一样。
但是他不在乎,他只在乎落款有“楚长柯”仨大字儿,这就够了。
后来掌柜的让小二把这字跟他一起裱起来,工工整整挂到了墙上,颇为满意。
果真,但凡江湖上手脚不错,稍微有点见识的,光看到楚长柯三个字心里头就是一惊,在看他那狗爬一样的要打出去打,更是觉出一股莫名的怨气,于是便不敢在客栈里放肆拔剑。
楚长柯回了刀客堂,不知道为什么总记惦着那几钱银子,和那掌柜白生生带着怒气的脸。再三斟酌,还是决定改日带上银子回走一趟。
月底,赶巧他接了一桩客单,是在西南边,他于是问堂主:“我从上次那条道走,可能预计晚几天到。”
“那条路绕得远,你干嘛从那里走?”
“我欠那店家几钱银子。”
“几钱银子而已,我差人去还了就好。”
“不行。”他低头思索,“没有诚意。”
“你到底干了什么?”
“我也没干什么……”
“那店家干了什么?”
“他把我裱起来挂墙上了。”
?
☆、杠上了
? 话说这大侠走上了遥遥还债之路后,心情十分不美丽。
他总觉得自己为着几钱银子跑回去,有点怂。
他做的本就是刀头舔血的营生,生就一副武林上混砍砍杀杀的德行,跟那掌柜的小本营生应当怎么也凑不到一块去。
大侠左右无法给自己找一个心安的理由,如果非要说有的话,就是自己还被掌柜裱在墙上——他那手字打小他爹都不乐意看,悬那供武林各道人士观摩,总觉得……很羞耻。
没两天路程楚大侠就到了良木客栈,找掌柜的,掌柜不在,于是百无聊赖地还坐在二楼的位置,数着手心里的银子翻来覆去好几遍。当他时不时抬头看到墙上那副大字,又飞快地把头低下去了。
掌柜的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模样的楚大侠,不禁咂嘴,说着江湖人士怎么都这样,一回见威风堂堂,二回见本性毕露。
楚大侠自然不知道掌柜的在想什么,见人来了,慢条斯理地整了衣袖,不自然地一挎刀锷,掏出那捂热了的几块碎银塞到掌柜的手里。
掌柜的低头看了看:“哟?”
“还你钱。”楚大侠指了指墙上的字,并不愿意看它,“把它取下来吧?”
掌柜的一歪头:“为何要取下来?”
“我给你了你钱,能抵债了。”
掌柜的笑了一声,慢条斯理地把几块碎银装好:“楚大侠怎么看不起自己,你以为你的字几两银子就能买回去了?”
大侠抹了把手心的汗,皱眉。
掌柜的继续道:“我现在随便拿出去卖就能上百……前一阵还有酒楼老板出五百两买,你几个碎银就想把我打发了?”
“我不是买,你只要取下来就好了。”
“对我来说有差别吗?”
楚大侠于是又挎着刀锷想了片刻,觉得在理,又问:“那为什么不卖?”
“我一个月被你们砸坏的东西都有几百两,我何必?”
楚大侠又仔细想想,觉出这事不对,又被掌柜的绕进去了:“这字本来就是当初我钱不够抵债的,现在我把钱都还了,你理应还给我。”
掌柜的外头看了他一会儿,然后从怀里摸出七八两银子,放在他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