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孟庭死死咬住牙关,一格格拧起身体,方才万难抵抗的威压,却也被他顶住了些许。或许能站起来,他想。
刚有这个想法,尚魁嗤鼻一声,他稍稍起来的身体便被一股无形的大力压了回去。
尚魁轻敲折扇,扇骨击打在指骨上,发出有节奏的哒哒声。
薛孟庭微微喘气,无意识地将手指抠进下面的泥里。
尚魁自顾自说话,没有看他。
“你总能猜到我要说什么。”他看着陈念,唇角的微笑仿佛有了几分冷酷的味道,“这可不太妙,本座——向来不喜欢被人猜中心思。”
他忽然换了自称,最后一点表面的温文尔雅都消散干净,余下的只有一方王者的睥睨无情。
陈念仰起头看了看明朗的天空,低下头时已经能安好地站在原地,笔直如枪。
“能不能放过我?”他问。
陈念先前问过这个问题,他现在又问了一遍,真心实意。
“可以。”尚魁爽快点头,“只要你跟我走。”
薛孟庭瞳孔猛地一缩。
陈念摇头:“你知道的,除了这个。”
尚魁一哂,似笑非笑地瞟了眼薛孟庭:“或者你杀了他,我就不问了。”要问的对象死了,还问什么?
陈念抬头平视尚魁,日渐幽深的眼中深藏执拗:“还有别的办法吗?”
尚魁像听到笑话,睨道:“你说——呢?”
“我知道了。”陈念平静地说完,目光一顿,忽而转了语气,“也罢,就让我与师尊讲几句话,你再玩你的‘游戏’,可好?”
尚魁失笑:“你随意。”
是准备跟自己走,最后留几句话?还是,与师尊打苦情牌,让自己的“游戏”成为玩笑?
何必挣扎呢?尚魁看着陈念俊逸的侧脸想,他这么明白的人,会不知道自己的问题问出来后,薛孟庭不会有第二种答案吗?说再多又有何用,他的师尊是薛二长老啊。
没错,尚魁的问题还是老一套。宗门弟子,陈念,你选哪一个?
方才小试牛刀,正是在告诉薛孟庭,他有能力把凌空山的人宰个干净。哪怕那几个老不死的赶过来呢,他也是个分|身,死了也就是耗点元气。
可在他痒几下之前,凌空山能先死绝了。没有元婴,再大的宗门又如何?
尚魁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把柄拿得稳得很。
他不禁起了看笑话的心思,不如先从叶钧开始,一个个杀,一个个问。啧,八成不用那么费劲,叫他再在叶钧和陈念之间选一次,就够了。
相处了几百年的嫡亲师弟,和十年前捡回来的小孩,有什么不好抉择的?更何况,这个小孩还不算人。
尚魁想起陈念自嘲“我是个什么东西”,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薛孟庭。
薛孟庭不小心卡断了指甲。
陈念刚要说话,听到极轻的“啪嗒”一声,眉心微微下压,站起身走到薛孟庭身边,单膝跪下,将他的手执起,先施了个小洁净术,再细细用了治愈术。等两只手完好无碍,白皙如初,方才停下。
薛孟庭恍然发觉,这身破烂衣服下,是一个正走向青年的矫健身躯。不管是坚硬宽广的胸膛,还是结实可靠的肩膀,都透露着一个事实。这个少年,渐渐长成了可以担当的青年。
陈念单膝跪在薛孟庭身边,薛孟庭就要微微仰头看他。在这种要紧关头,他居然有空想,哪个妹子能嫁给这支潜力股,运气还真不错。
陈念看到薛孟庭略失焦距的眼神,眼底柔软下来,但转瞬即逝。他搭上薛孟庭的腰,微微用力,将薛孟庭托了起来。
尚魁眯了眯眼,负手身后,非但没有阻止,反而收了威压。
威压刚散,叶钧拔剑而起,取出承影断剑,执剑柄的手指关节苍白异常。
陈念的手在师尊后腰上眷恋地停留了一会。
他收回手,对重新站直的师尊与师叔深深行礼,而后退后一步,沉着开口:“有些话,须和师尊、叶师叔讲。”
薛孟庭有些不安,他缓了缓,镇定道:“什么要紧的事,非要现在说?”
陈念低着头,道:“拖到现在,已是不得不说。”
“叶师叔。”陈念先看叶钧,“弟子愚钝,幸得师叔教诲,习得精妙剑法。本应感恩于心,万死不辞,却因神志不清,冒犯师叔。师叔宽宏大量,非但不惩戒弟子,反而为救弟子不惜己身。大恩难报,是以弟子一直铭记在心,未有亲口说过一声‘谢’字。”
无缘无由,为何忽然又提起这件事?
薛孟庭惊疑不定,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尚魁。见他饶有兴致,却并不是知道内情的模样。
叶钧道:“同门弟子,何必多说?”
“是,原本是同门情谊。”陈念伸手一抓,将薛孟庭的飞景取到了手中。
薛孟庭一怔,正不解其意,忽见陈念手腕一翻,反手朝胸口刺去。
薛孟庭大骇,召回不能,立时要空手夺刃,谁知陈念速度奇快,他刚伸出手,飞景已经稳稳插|入陈念胸口,从头至尾,只剩剑柄露出。
飞景竟不听他指挥,混账!
陈念面色发白,却浮上淡淡笑意:“寻常飞剑不能伤我,便借了师尊的飞景,师尊不要怪我。”
作孽的逆徒!薛孟庭手脚发抖,说不出话来。
叶钧皱眉,面色沉沉:“为何自残?”
陈念反手抽出飞景,胸口溅出温热鲜血。他巧妙使了个手法,避开薛孟庭,免得溅到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