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不远处,一名年仅十岁有余的少年惊讶望着他,满目皆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麟州城距离城外村落不过几里,驱车往来一趟约莫一刻钟,若是徒步行走,半个多时辰也就足够。村落农户往来贸易,每日天不亮时便会赶来城里,或是贩些蔬果,或是卖点手工,养家糊口。
十几年前,方素的娘亲便是如此。十指灵巧的妇人背着亲手缝制的线活儿一朝不落地往城里赶,怀里抱着还爱啃手的小孩,在街头一坐就是那么一天。
那时方素不谙世事,对于城中的一切新鲜事物都有所畏惧,总是乖乖地坐在小凳上,牵着娘亲的衣摆看人来人往。后来大了一点,足有五岁的样子,胆子涨了些,便喜欢独自跑去学堂,躲在窗台外头听先生讲课。
旧日清贫却幸福,家里虽穷,但起码只要是方素想要的,他的娘亲都会想办法满足。只可惜好景不长,在方素还未真正懂事的时候,家中女子骤然换作他人。
至此十二年整,那女人竟一步也没准他再来过麟州城中。
光景不待人,城中风貌每一日都有微妙变迁,如今十余年过去,方素对此地已感到格外陌生,认不清方向。今日唐桥渊带他出府游玩,他有心想去曾经熟悉的地方看看,尤其是东边那家学堂,想去看看那位汪先生是否还在。然而心中所想,方素没有诚实说出口来,同唐桥渊行走在路上时,更不知道每条街道会通往何处。
唐桥渊牵着他的手四处闲逛,明显也没个目的,好几次问他想去哪里玩,却又总是不等他回答便又自说自话地答道:“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随意走走好了。”
仿佛有意捉弄,憋得方素脸色涨红。
偏巧方素又不是那种爱说话的聒噪性子,生性内敛,在这人面前更不提任何要求,只能任凭他带着走来走去,把话继续闷在心里。
唐桥渊不知想着什么,眸里笑意一重又一重。
继续走了几条街,这人再度开口问道:“素素可有想去的地方?”
方素心中一动,这一回不留给他继续说下去的机会,赶紧抬头接道:“我想去城东!”话落愣住,似乎此刻才意识到自己有多着急好笑,窘迫垂下眼去,慢慢地抿着嘴唇安静下来。
唐桥渊已笑得身子微抖,握着他的手抵在唇上闷笑个不停,好不容易笑够了,终于不再戏弄,探手覆在他肩上令他转过身去,愉快问道:“是这家盈卷私塾?”
方素愣住,傻傻望着入目的横匾。匾上四字印象浅薄,毕竟那时年幼,识字不多,实在没有好好地记住学堂的名字,但此处的门阶院墙,檐上青瓦,无一不在梦里出现过很多次。
“本就已在城东,”唐桥渊自身后拥住他,轻声笑言道,“汪先生还在里头教书,你要不要进去看看?”
浓浓惊喜之情浮入眸中,方素心动不已,却依旧迟疑问一句道:“我这样进去……会否不太合适?先生早该不记得我了。”
“不去瞧瞧又怎么知道?”
这人话落便带着他向里走去,不留给他徘徊机会。
朗朗读书声自内传出,院中芳草青青,院墙一角还留着一只沾着尘垢的小孩蹴鞠。方素少了几分犹豫,迈足进来之后顿时心神明朗。
不远处便是学堂教室,大门未掩,室内孩童一人一桌,晃头晃脑地念书,窗外熟悉地方依旧搁着一只小凳,只是如今无人使用,显得有些空寂。
教书先生正于室内缓慢行走,手执戒尺,时不时轻轻敲打那些姿态不端正的小脊梁骨,片刻之后,余光瞧得院里有人,这才抬头望过来。
方素与之视线对上,紧张之下,下意识捏住身边人的手指。
汪先生人入老年,眼神不比过去,虚着双眸看了好几眼才恍然回神,不禁面带笑容地向外迎出来。
“先生……”方素拱手向他行礼。
汪先生礼貌回敬,抬起头来未见生疏,眸里出人意料地还含着几重感激,兀自说道:“方公子,老夫替盈卷私塾道谢了。”
方素一头雾水。
“不过小小一张凳子,竟能让公子一直记在心间,世间因果,难说不令人感慨。”
方素沉默,隐隐猜到几分。
抬头望向身边那人,唐桥渊微微点头,予他心安。
“先生,”方素心中有数,只觉胸膛中无比温暖,侧回首去向汪先生回道,“先生心善,是我的恩人,方素不会忘记。”
汪先生含笑摆首,连连自谦。
方素看他眉目苍老许多,十年光阴尽刻在脸上。
看着看着,却似回到幼时,那时正在室内教书之人听见了窗外动静,走出来细看时,年幼的孩童以为自己犯了天大的过错,正傻傻站着不敢逃跑。
汪先生走近他身旁,摸摸方素脑袋想要带他进去里面听课,方素却怕得双眼湿润,半步也不肯挪动。这人拿他没办法,到后来只好摆个小凳在窗下,罢了回到里头继续讲课,目光有意避开窗栏的方向,不让他感到畏惧。
年幼的方素安下心来,从此以后那张小凳成了他独有的位置,每日来旁听时,还能在上面发现一块拿手绢包裹起来的馍馍。
方素自回忆中出来,眼前老人颇有些感慨地看着他,此时说起话来不再那么生疏客气,像是对待当初那个无知稚子,点头喟叹道:“那时你忽然不再来了,我还时常担忧牵挂。如今见你安好,终于可以放下心来。”
方素霎时眼眶湿润,原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