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轻凡顺着白球盯着的方向看去,然后便看见了月光下明黄色的衣角。
他的笑容像烈日下的初雪般迅速消散了。
“参见陛下。”
许轻凡站了起来,执礼后不卑不亢地说。
慕容霁从树影里走了出来,月光倾覆,柔和了肃杀的气息,俊朗的五官莫名带了些许的缱绻。
“燕国的九皇子,许轻凡?”
他的声线和他本人一般,带着冷厉,与许轻凡因为年幼还未变声的清亮明快相比,更多了属于成年男性特有的成熟磁性。
许轻凡没有说话。
在慕容霁眼中,这已经是默认的表示。
“刚才你哼的曲儿,名字是什么?”
他忽然掉转了话题,像是想要缓和僵硬的气氛。
许轻凡眉头微蹙。
背后偷听,非是君子所为。
他在心里腹诽。
“你在说朕的坏话。”
慕容霁突如其来地开口,让许轻凡猝不及防。
慕容霁看着那个孩子脸上露出吃惊的神色,心里竟是一阵愉悦,倒是把不久前因为那声淡漠的问礼和冷若冰霜的面容带来的不满给消解了不少。
许轻凡好不容易把自己的情绪控制好,再次恢复了淡然模样,语调波澜不惊,“那是燕国的民谣,是一位客旅在外乡的燕人急于返回母邦,忧思之下而作。”
慕容霁自然清楚这首歌谣的真意,顺势说道,“难不成,九皇子你还想要返回故国?”
这可真是诛心之言,许轻凡本就是因为燕国战败,为了示敌以弱才作为质子来到北朔。结果如今不过方至北朔,不过一日,就想着归国,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许轻凡微微泯唇。
“霸主盛世,王纲虽解,信义尤存,霸者以信义相号召,不以威力胁人,故轻凡甘愿以身为质,求两国同好,绝无一丝犹豫。但毕竟倦鸟思故林,池鱼念旧渊,情难自抑,乃有所歌。还望陛下见谅。”
‘霸主盛世,王纲虽解,信义尤存,霸者以信义相号召,不以威力胁人’此句出于马非百,是对于交质事件最早的解释,便是由于遵信施仁。
言外之意便是慕容霁此刻咄咄逼人,着实有失大国身份。
慕容霁拊掌而笑,赞曰,“九皇子好辩才,如此人才,燕国不能重用,岂不是焚琴煮鹤?”
这便是说燕国君王昏庸,不能善用良才。
许轻凡不假思索,当即说道,“轻凡鄙陋之才,武不及长兄力开千担,文不及幼弟神采天赋,写意fēng_liú,阖国上下人才济济。轻凡如寒鸦并鸾凤,萤虫比皓月,每每心中自卑。此次能得机会为国解难,乃轻凡之幸也。”
看似自谦之语,却是在暗中嘲讽北朔人才稀少,连燕国的一个“普通”皇子都能得到盛赞。
慕容霁面沉如水,目若寒星,散发着森冷的气息。
而许轻凡则是平静地与他对视,丝毫没有触动的样子。
半晌过后,慕容霁竟是再次露出了笑容。
“你很好。”
甩下这句话后,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清冷偏僻的栖霞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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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定慕容霁远去后,“呼---”,许轻凡长舒一口气。
以他在剧本中获得的信息来看,这个慕容霁年少失母,便寄养在一个有了孩子的贵妃下,从小到大受尽冷眼和排挤,早就硬了一副心肠,疑心甚重。
便是与他私交甚好的司徒裴,也得不到他全心的信任。
在他这个身份敏感的燕国质子到来后,必然会想要亲自查看一番。
这个初印象,针锋相对的言语论战,定然会让他记忆深刻。
他从掐金丝莲花绣囊里拿出一块精致的小点心,漫不经心地逗着白球。
白球眼巴巴地看着悬在半空中,散发着甜香的食物,努力地伸出爪子去勾。
【就是这样,悬在眼前的诱惑,让人忍不住出手,自以为唾手可得,胜券在握。】
许轻凡的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
第九章
朝臣代漏五更寒。
北朔的早朝从寅之交(凌晨五点)卯开始,近来国内风调雨顺,除却燕国交质,便无甚紧要之事。
刚下了早朝,德武帝离了御座,朝臣们就稀稀拉拉地散开了。
一些上了岁数的老臣满脸困倦,与关系较好的一些臣子拜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