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长情知道,现在的恣睢毫无理智可谈,或许一个不小心,点燃了他的火气,下一刻他们所有人都灰飞烟灭死无葬身之地。在这样的情况下,显然不能过多提及楚九歌的事情,否则将会酿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事到如今,竟然只剩下他一个可以当家做主的人,若从私心来说,他定然不甘示弱,会灭了恣睢,一举拿下南都临安。
可从大局着想,他或许可以……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凤求凰兮凰泣兮
……你,可向往人间?
楚九歌望着头顶的三寸月光,一次又一次的问着自己,世外桃源,真的有那么好么?
清澈的池水,残破的面具,断弦的古琴,造就了世人所向往的“长生”。
这冰冷刺骨一直是他内心最深处的恐惧,然而最令他无可奈何的,还是那无边无境的寂寞。
楚九歌感觉脸上冰凉,伸手去摸,发现那竟是泪水。
身体覆在冰凉的青石板上,双脚浸在池水中的无聊与寂寞让他感到痛苦,他只有山顶的一方天空可以照进月光,整日与竹简丝帛为伴,脑中只有回荡不绝的文字。
他多么向往人间啊……
楚九歌伸出手指,在青石板上轻轻划着,数算着自己的修行,彼时宫中无日月,日复一日都是在昆仑之下数尺之隅的无聊日子,纵是他,也忘记了自己究竟度过了多少年月。
“很痛吧……”
恍惚中,似乎有人这样问过他。
痛?……可笑,世间的纷扰,人们避之不及,可他却向往着,几欲断绝这乏味的“长生”。
可悲。当真可悲。
“我可以离开吗?”
只有无言的沉默作答。
楚九歌知道,他不被允许离开。他是高高在上的“神明“,受人敬仰的仙人,所需要做的只有接受人们的虔诚的供奉。
他没有自由,所拥有的,只是虚无与飘渺。
楚九歌再次躺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几根灰白的发丝散乱的垂下,遮住了他的面孔,隐藏了他的泪水,却掩不住那空灵的水滴声。
忽觉得身上有些湿润,抬眼望去,自那透光的山口中竟落下了片片雪花,他伸手去接,闪亮的晶莹就停在他的指尖,没有融化,也没有带来凉意。
十指连心,冰雪尚且不能带来冰冷,可见楚九歌的心究竟冰冷到了何种境界。
那人知道,他在昆仑已经待了足够长的时间,也是时候放他去人间了……
“这一次,你仍旧要在他身边吗?”
楚九歌闻言一愣,回忆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他说的是谁,轻笑着,吹落了指尖的雪花,望着山口的明月,眼中透出了点点光芒。
“我要……我答应过他,要助他称帝。”
深深的叹息声。
“再违反教条,可就不是被关在这里十几年那么简单的事了,如果你爱他,就不要害的他万劫不复。多年的努力付之一炬,你痛苦,他也同样痛苦!”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没能忘掉,恐怕五十年,一百年,他也同样忘不掉吧……
任何被赋予了身份与地位的事物,都生于人心,将死于人性。
楚九歌就是这样一个被赋予了拯救世人名号的祭品,辗转于各国王室,世人皆想得到他,可若是真的落入他人手中,将会是怎样的下场?
战争由他而起,由争夺他庞大知识储量的贪念而起,一旦厌战的百姓抓到他,他的下场只有一死,因为只有他死了,无休无止的灾难才会停歇。
楚九歌不怕死,可这不代表他想死,人都有一己私念,他还没有伟大到愿意为了苍生而显出自己薄命的觉悟。
他曾那么向往人间……可当他真的置身于险恶人世之中,动天的哭声让他心烦,飞洒的血腥让他作呕,到最后,终究还是只有昆仑之下数尺之隅是他真正的归宿。
世间的纷扰,与他又有何关系,不过是感到可悲罢了。
人的贪欲,才是最恶。
“那么厌恶,又为何置身于此?”恍惚中,楚九歌听到许长情这样问道。
挣扎着摆脱不掉梦魇的楚九歌没有回答,千言万语尽化作无言苦笑。
许长情没有多问,将一柄雕刻了孤凤的短刀刀鞘放在了楚九歌面前。过分的镂刻使得这包容着凶器的凡物仿若装饰一般,给人一种华美,却又繁重的使人抬不起头的压迫感。
楚九歌虽未见过,却也有所耳闻,这刀名曰“凤囚凰”,刀鞘为凤,刀身为凰。
凤囚凰,即是刀鞘封锁刀身,此刀乃上古邪物,常人难以分离刀身与刀鞘,历史上,首次分离是逐鹿之战,二次分离是春秋战国,三次分离,是五胡乱华,于是便有人说,这“凤囚凰”昭示的是神州大地,鞘刃分离,即是江山分裂。
如今,“凤囚凰”只剩下孤鞘,可见,无论传说真假与否,此次天下大乱,刀鞘再次现世,它与真正运筹帷幄之人绝对脱不了干系。
“你从哪里得到的?”
许长情摇摇头,“不是我,是恣睢。”
“传闻这‘凤囚凰’是用女娲补天所剩五色石锻造,被封存于昆仑山,乱世之下,定会现世。我曾在昆仑待了那么多年,从未见过此刀,难道……”
“或许将你囚于昆仑的人,就是这场战争的元凶。”
恣睢的突然到访吓了楚九歌一跳,门口恭候的几个宫女立刻跪下行礼,等到恣睢掀开衣角坐下,才敢将门轻轻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