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欢声雷动,都说方云宣爽快仗义。
方云宣把自己备的存粮全都拿了出来,重新做了一锅酸辣汤,端出来又是一顿哄抢,韦重彦吃饱了,这会儿也有工夫管管别人,从乱军中抢出三碗汤,三个玉米面饼,分别递给方云宣和楠哥儿,笑道:“快吃。”
剩下一碗,韦重彦端到杜益山跟前,咧开大嘴叉笑道:“杜将军,快趁热。”
杜益山一直站在庙门边,看着外面凄风苦雨,刚冒芽的嫩叶在风雨里飘零欲坠。杜益山十五岁从军,从一个无名小卒熬到一品上将军,这二十年间,不知受过多少苦楚。想起当年的雄心壮志,豪气干云,此时的自己真有点雨打风吹花落去的悲凉。
不是他一把年纪还在此处伤春悲秋故做伤怀,实在是这次回京,皇帝将他明褒暗贬,封了一个永定候,削去他军中一切官职,发回原籍,让杜益山告老还乡,从此贻养天年。
好一个告老还乡。杜益山不禁苦笑,他才三十五岁,刚刚平定边关,正有一腔抱负想要施展。当今皇帝却怕他拥兵自重,鞑子的降书一到京城,马上就下旨召他回京,连半年都不到,就将他的官职一撸到底,草草封个了候爷,赏他黄金千两,像送瘟神一样将他送出了京城。
杜益山对高官厚禄并没多大痴迷,当年从军也是因为北方鞑虏欺人太甚,常年犯境,百姓苦不堪言,每年朝廷为了应付边关上的拉锯战,就要耗费国库三分之一的财力。他只是不甘心就这样被人打发了,好像他在边关苦战多年,到头来都成了一场笑话。
杜益山接过韦重彦手里的汤,面容冷峻不起半点波澜,冷冷淡淡的道了声谢,将汤碗送至唇边。
韦重彦盯着他喝,看了半晌,见杜益山慢条斯理,举止优雅,一碗汤喝得像吃了一碗鲍参翅肚般庄严郑重,只是脸上的表情却没有半点变化,也不知到底好吃不好吃。
韦重彦大失所望,低头嘀咕了一声:“怪物!”
这也不能怪他。杜益山常年如此,一张俊脸总是面无表情,也就是我们通常说的面瘫脸。你从他脸上的表情,永远也猜不到他心里是高兴还是生气。在军中人人都怕他,只有韦重彦这样大大咧咧,又跟了他十几年的老部下,才敢偶尔跟他这样说话。
众人吃过饭,彼此都熟络许多,方云宣从没自己长得丑的自觉,风度翩翩,谈笑风生,在一群人里应付自如,没多久就让这帮刚从战场上下来的老兵油子们拿他当了自家兄弟。
越聊越是亲近,众人更觉得不好意思,纷纷道:“不能白吃你的东西。”各自取出一贯铜钱,递给方云宣。
方云宣哪肯接,摆手道:“众位军爷这不是寒碜我。出门在外,相逢即是有缘,何况我与韦大哥还是旧相识。一碗汤而已,大伙不嫌弃我就知足了,哪还敢收钱?再说了,说句不知天高地厚的话,我手头上虽不宽裕,但这点小东道我还是请得起的。”
众人听了这话,心里都欢喜,更觉得方云宣敞亮,是个爷们。如此更不能吃白食,拿着钱往方云宣怀里递,方云宣执意不收,正乱着,韦重彦打圆场道:“行了,行了,推推搡搡的,烦不烦。”
拉开方云宣,对老六等人说道:“我倒有个主意,只是不知你们乐意不乐意。”
老六踹他,“快说,卖什么关子。”
韦重彦笑着躲开,指着方云宣道:“你们也见识了,我这兄弟做菜是一把好手。我兄弟是个敞亮人,今日的饭钱他是一定不肯收的,可吃白食也不是咱们爷们干的事。我想了,咱们一路到广宁府还有一个多月的路程,不如咱们凑钱雇方兄弟做个帮厨,这样以后天天都能吃上好饭好菜,也不用再啃那硬干粮了。”
老六头一个赞成,他早吃够了外面的白水煮菜和粗面馍馍,能有一个人专门张罗他们的饭菜,那是再好不过了。
其余众人也没意见,商议一通,最后全把目光放在杜益山身上。
他们这些老兵都是跟着杜益山出生入死过的,对他极为敬重,从边关到京城,又从京城跟着他回广宁府,有些人是放弃了官位,也要跟随他的。因此凡事都要听听这位当家人的意见,若是他不同意,那他们也只能做罢。
推让半天,还是韦重彦去跟杜益山打商量。
第21章 相约同行
韦重彦支支吾吾地走到杜益山面前,点头笑了笑:“将军。”
都在一个屋子里,他们商量得兴高采烈,杜益山哪能听不见,刚才的话一句不落,他全都听得清清楚楚,韦重彦的来意,他自然也是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