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子或倒是从未对他冷淡过,但只要稍稍想象一下,他就可以预见到那种刺痛的感觉。
因为对方的冷淡而感到刺痛,只能是这种感情没错了。
如同他对黄子或一般的感情。
说完之后看到竹伊季的反应,他就知道对方不但听懂了他的意思,而且被他说中了。
竹伊季很震惊,但是没有反驳,而是陷入了沉默。
比起哗然的震惊,这种安静的震惊往往更不容置疑。
有着令时间仿佛突然间凝固的力量。
而在那凝固的状态之中,所显现出来的,便是——最终的结果,与最后的真相。
一语惊醒。
竹伊季天生聪慧,只是心性单纯无邪而已。
现在遇见了谷悦谣,后者不但同样聪慧,更多了一一份狡黠与恰到好处的世故。
两个聪明人沟通起来是很容易的。
所以只是一句轻飘飘的点拨,一切就都豁然了。
“在下明白了。多谢道长。”竹伊季淡淡地道了谢,淡至淡漠。
倒让谷悦谣又疑心他不知是不是不以为然了。
震惊之后,竹伊季以为自己会无法接受。
然后他以为自己会跑去孤山集一醉方休。
或者说他觉得他应该那样做。
但是这些都没有发生。
他只是平静地向年轻的道士告了辞,虽然没有互通姓名,但以他们两个的聪慧,自然都不会忘记对方的样子。
只是他也没有就那样回了长歌门。
竹伊季去了瘦西湖。
扬州七秀坊。
不但和长歌门同为大唐三大风雅之地之一,而且还可以说是邻居。
水云坊的中央舞台上站着一个人。
藕色衣衫,手执双剑,眉心一点浅绯嫣然,明眸善睐,唇角微微上翘,面若桃李,虽为男子,却俨然有三国曹植笔下洛神的绝色之姿。
剑器声响,是舞台上的绝色男子舞起了双剑,剑舞中融合了七秀一派独有的武学招式,男子舞姿娴熟,舞技精湛,令观者赏心悦目,心醉神迷。
只是此刻,舞台上的舞者只有男子一人,舞台下的观众也只有竹伊季一人。
男子原本只是做着日常的独自练习而已,见到竹伊季来了也未中途停下,舞终之后,对于竹伊季的不请自来也不以为忤。
只是收起双剑,轻松从容地跳下舞台,恰恰轻灵地落在竹伊季身边,问道:“你怎么来了?”
“海煦,陪我去城里。”
“好啊,”男子一口答应,而后才问道,“去干吗?”
“喝酒。”
竹伊季是在千岛湖上认识与他同龄的七秀弟子夭海煦的。
那是竹伊季刚入长歌门的第一年。
与出身官宦世家、书香门第的竹伊季不同,夭海煦是刚出生就被放进了木桶里,然后漂流到瘦西湖边被七秀弟子捡到的。
在他的襁褓中有一片布帛,写着“夭海煦”三个字,就成了他的名字。
七秀弟子中像夭海煦这样的孤儿很多。
大家在七秀坊中一起长大,一起学艺,以秀坊为家,以恩师为父母,以其他弟子为亲人。
那一年去千岛湖,夭海煦是游历,竹伊季是游玩,彼此一见如故,年少相知,从此结为好友。
斗转星移,成年后的夭海煦容貌竟丝毫也不逊色于当年以异常俊美出名的七秀男弟子孙飞亮。
夭海煦自然并未见过当年的孙飞亮,只是见到夭海煦的人都那样惊叹而已。
孙飞亮当日的俊美丰姿是毋庸置疑的,然而容貌之事,往往亦是见仁见智,非要分个高下,以两个男子来说,实在也是太过无聊而无谓。
更何况孙飞亮的名声并非全因外在,莫说五毒教众钦佩感戴,就连秀坊的后辈弟子,对其也是无比敬仰而不敢有何冒渎的。
只是单以夭海煦此人而论,世人形容女子之绝色,常冠之以“倾国倾城”,但“倾国”二字,暗含的却是独属于九五之尊的宠爱与占据,轮到“倾城”二字之时,才是真正地令世间众生倾倒,而并非女子的夭海煦,却足以当得上“倾城”一说了。
单是扬州的妙龄女子与少妇们,只怕就没有不知道秀坊夭海煦的。不夸张地说,潘安那样驾着车出去一趟就能有一车水果满载而归的待遇,要让夭海煦在扬州试试,多半也会有类似的结果。
所以竹伊季硬是让夭海煦戴上面纱遮住半张脸,才和他一起进了扬州城。
他可不想生平难得让朋友陪着喝一次酒,还要被连累遭到围观甚至被迫忍受尖叫的骚扰。
夭海煦很无语。
“你让我戴着面纱,那我还怎么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