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接下来的数日里,每每白微调息完毕,睁开眼时屋内总是空无一人的。
不止是那位白六公子,就连最初照顾他的那个小厮也没再出现过。但吃喝洗漱之物却都极贴心地放在了床侧触手可及的小几上,而且每样都是温度适宜,全无放置许久的冰冷感,就连汤药也是按了时辰放置的。
无需任何吩咐,用完的空碗和脏水会在最合适的时候被悄无声息的端走,然后换上另一份新鲜干净的,屋内也一直维持着清净舒适的环境。而这样能够让人完全放松修养的贴心,恰巧正是重伤在身的白微如今最为需要的。
所以…他很感激。
这样的日子维持了整整六天。
直到第七日的早晨,白微终于在屋子的另一侧见到了白芨。消失了几天的救命恩人,卷着厚厚的锦被睡在铺好褥子的地上,虽不知这些天都做了什么,但似乎累得不轻,就连白微因伤而有些笨拙的下床动作都未吵醒他。
是的,自被救那日算起,整整十天,他总算养到可以下床走动了。
“公子,来这边。”推开的房门边,刻意压低声音的人正是白微几日前曾见过一面的小厮顺子,只不过这回他手中什么都没端,房里也没有新换上的吃食。
“怎么了?”揽了揽衣裳往门边走去,白微皱了皱眉低低应了声。虽说现今刚是开春外头还冷,可惨就惨在他先前发烧流了汗,身上又捆着夹板几天不能洗澡。身上那一股子又酸又臭的味道…实在是怎一句‘销魂’了得。
“白少爷说您今天可以拆板子洗澡,热水我备在自己屋里了。”动作小心地关好房门,顺子领着白微走远了些,方才稍稍将声调恢复了些许,“白少爷凌晨鸡叫的时候才从药庐忙完回来,我说把屋子让出来他没肯。我怕搬来搬去吵着他休息就把东西都放自己屋里去了。公子是要先洗澡还是先用膳?”
“洗澡。”简简单单的两个字白微答得轻缓,却有着种不容置喙的斩钉截铁。说实在的,他已经臭了整整六天,而且还全身发痒,再不能拆板洗澡上膏药的话,他会发神经的!苍天可鉴,裴元大师兄明鉴,他从没有超过三天不洗澡的经历!
不过,濒死之际却能遇见一位如此通情达理、医术高明、记性颇佳的大夫,实属运气之至,回头当真要好好道谢了……
“换洗的新衣裳和吃食都已放在房内的桌上,白少爷说,公子伤势未愈不宜远行,但若要出门游逛还请记得戴上纱笠。”
也不送人进屋,顺子只在门口将白芨先前交代之事尽数说与白微知晓。毕竟,尽量莫去干涉打扰白微也是白芨打一开始便嘱咐下的。
“医馆还有事情要做,就不打扰公子洗漱了。”
大少爷说过,伤者之事尽数听从白少爷安排,所以他从不打听这位公子的姓名来历。这个家现在是大少爷来当,他虽是胡府的家养奴才却更是大少爷的人,大少爷说让听白少爷的他就听白少爷的,仅此而已。
“有劳。”‘淡定’的表示过了感谢,白微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反锁上了房门。
一路走一路拆,扔了那堆已经开始酸臭的绷带夹板和单衣,将自己和那头曾经极具万花风范但如今已经油腻腻的‘飘逸’长发浸入澡盆的热水之中,忍了几日的白微这才露出些许舒适的淡笑来。
“该回去了……”拧了把湿帕子搭在脸上,白微靠在桶壁缓缓舒了口气。
打理完就上街探探消息吧……
若是没什么大问题,过两日就收拾收拾回万花。无论如何还是早些回去的好,身体既已无甚大碍,再拖下去只怕日久生变。何况,他也颇为担心谷中现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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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怎么回事……
独自一人站在喧闹的街头,来来往往的行人脸上那种久违的活力与喜乐祥和让白微感到一阵茫然无措。他所熟悉的天宝十七年,黄河一带镇日里硝烟弥漫战火连天,来来往往的狼牙军总在萧条瑟索的大小街巷巡逻着。
见得最多的,是每天都被一车车拉往城外乱葬岗的尸体,有饿死的病死的,还有战场上身首不全的残尸。无论万花的弟子们多累多忙,总还是有那么多的人不断死去,老幼、妇孺,最多的则是被硬抓充军的壮丁,怎么救都救不过来。
而在他的记忆中,苏杭虽因为离得远了些并未受到战火的波及,但却也因为连年的战乱,朝廷的重税,还有过多的流民而清冷萧索了许多。
如此境况,就连素来歌舞升平的扬州亦不曾有何例外,却为何今日在这杭城一条普通的大街上,竟又一夕之间恢复成了最为安定繁华的模样?
到底是他梦没做醒,还是老天爷拿苍生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欸,听说了没?前些时候吐蕃赞普前来咱们大唐求亲,皇上允了文成公主下嫁,还颁了圣旨大赦天下普天同庆呢!”
“早听说了,昨个儿我还看到布告了……”
路旁的茶馆里,不知是谁和谁这般兴奋的嚷嚷着。
吐蕃…和亲……
文成公主?!
那不是…贞观十五年吗……
喧哗的闹市中,路旁的白微脸色惨白。
作者有话要说: 于是……这果然是篇平淡到没人看的文吗_(:з」∠)_
☆、第五章
第五章
茫然望着手中摘下的纱笠,白微一阵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