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那时候的他们,一个八岁,一个十三岁,哪有姑娘家会来调笑两个孩子?无非是玩笑罢了。
嬉笑着攀上爹爹的脖子,爹爹亦是满脸宠溺地将他抱起,放好怀中坐好。
再孤僻的人都会贪恋一个温暖的怀抱,何况他只是一个孩子?
不过,他一直是清醒的,他知道自己所贪恋的温度只能缘于一人,余下的,即便热如烈火,于他来说也必定是千万年所累的寒凉。
这个温暖的怀抱,他已待了多年,舍不得离开,也不愿离开,更不肯离开……那时候便下定决心,不管用骗、用困、用锁,就算用尽所有办法,也要把爹爹留在身旁,绝对不要分开。
于是,八岁的灯盏,在杭州城外姻缘树上,偷偷挂上了他的名。
彩纸之上,稚嫩的笔触,述说着他的誓言:灯盏愿与彦成,守足一世,同牵三生。
这张彩纸,彦成从未见过;这件事,彦成从不知道。这是灯盏心中的秘密,他相信,总有一天,爹爹会明白;亦相信,爹爹会接受。
那些年月里,他忘了家、忘了国、忘了天下。
记得的,只有那个圣朝的家,有爹爹,有爷爷,有一池子鲤鱼。满院翠竹横疏,寒梅微斜,几架古琴,数支竹笛的将军府。府上还有很多漂亮的灯盏,都是往日里爷爷给他的,有御赐的、有爷爷自个儿买的,也有他人投其所好送的,都是很漂亮、很漂亮的灯盏,他爱极了,却再没有办法带回大夏来。
☆、第十七章
猩红的披风迎风而展,难以计数的将士在主将的带领下依次跪倒,觐见他们的王。
抬眼望去,纷纷下拜的队伍似根本没有尽头,直到城门十里之外,仍未见尾。
灯盏想,爹爹走时没带多少人呀……
低头瞧见彦成嘴角含笑,立时明白他是收编了众反王的军队。这么多年来都不知他的爹爹这般会收买人心。
想来也是费了不少工夫的,若非为了替自己保住江山,以爹爹的性子,定是懒得这样做的。不由的有些心疼爹爹,可一想到普天之下,只有自己能让爹爹如此花费心思,又不禁有些得意。
笑,也就不自觉地爬上嘴角,简直想向天下昭告爹爹究竟有多么疼爱自己。
眼前下拜的场面壮丽至极,却未发出一点多余的声响。直到彦成高呼‘万岁’之后,众军方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山呼‘万岁’之声,一波接着一波,连绵不绝,仍不见丝毫杂乱。几万将士,宛如一人。
随君同来的一众文臣不禁感叹:强将手下无弱兵呀!
灯盏很骄傲,比刚见到得胜归来的爹爹时还骄傲,但是不能表现出来。
只有轻抬抬手,示意众人平身,先按照应有的套路说了‘将军凯旋,朕心甚慰’云云,说完又一脸悲悯地说:“诸王作乱,朕心甚痛。念及血脉相连,亦辈长于朕,故举国哀悼,以慰亡魂。”
最后又在百姓和百官面前,上演了一场‘父慈子孝’的戏码。
先是灯盏一副仁君孝子的模样说:“国父此次征战颇为辛劳,朕尤为挂念。不知国父身体如何?”
彦成亦是一副慈父人臣地模样答:“承圣上洪福,臣身体颇健。”
灯盏又道:“如此朕便安心了,国父与朕,父子之间不必君臣相称。”
彦成忙答:“圣上,礼数少不得!孟子云:离娄之明,公输子之巧,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一句话,旁敲侧击地提点了百官,以及唯一的庆王爷。
兴儿跪在彦成旁边,一路听完,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说是欢喜吧,确实欢喜,喜的是小皇上越发出色了;说是悲伤吧,确也悲伤,伤的是小皇上变成了只小狐狸。
与国父呆在军营的两年里,时常听他讲起往日年幼的圣上是多么的乖巧,是怎样的可人。令她忘记了崇禧宫那个的夜晚,忘记了亲手弑母的圣上,忘记了连斩数人的圣上。
她记住的,只有那个眉目如画,风骨如竹,额前一点朱砂的青衫少年,手捻一支玉笛步在繁花碧草之中。
彦成倒是没太多想法,满心欢喜地想:我儿子长大了,成才了。心里面又偷偷地想,可算是回来了,又能见到他的宝贝儿子了。
这不能不令他欢喜,毕竟,他所想念的从来都只有一个灯盏而已。
不是没有想过家的,也不是没有想起过父亲。
只是在战场上,生死一线间,他才明白,他的灯盏已深深地刻在他的生命里,无法割舍。
再无法欺骗自己,这只是亲情,他明白这是爱。
起初的时候,仍旧无法接受自己对灯盏竟怀有这样见不得人的想法,只是,在一次次生与死的徘徊间,唯有想保护灯盏的想法可以支撑着他。豁然开朗,这些事情本不必说出口,仍埋在心里便够了,顺着心意去保护灯盏就够了。
☆、第十八章
这世上若能事事尽如人意,自然是好,若不能,也未必是苦的。
就像现在这样,凯旋之人尚未卸甲,战报便已传入京城。
那送来战报的小兵跪倒在灯盏面前,称:“禀圣上!回鹘六万大军已压我边境!”
灯盏苦笑着,像是听不进去一般,他的眼睛只停留在彦成身上,他怎么舍得让爹爹再去征战?不为爹爹,不为天下,只为他自己舍不得,抛却一年前的匆匆一见,已是两年未与爹爹相见,未与爹爹同眠,他太过想念他的怀抱。
彦成抬头看了看可爱的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