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一听,脸上的表情忽地变了,她神情恍惚,不自然地侧着脑袋看方拾一:“你答应了?你答应我了?”
“你先说说那是什么东西。”方拾一留了一嘴,微有所察地皱起眉头。
女人迟疑地沉默了几秒,见方拾一似有些不耐地要甩袖离开,才慌忙地又扯住方拾一的袖子,连忙说道:“别,别!可你不能告诉珏爷,珏爷要是知道了,定会讨厌我的。”
方拾一微点头应下。
“那是人油。”采薇说道,她抬起衣袖半掩着嘴脸,声音里似乎带上了几分娇羞,却听得方拾一直恶心。
“我把人的皮剥开,刮下一层脂肪,再丢进锅子里小火慢慢的熬。人油最好,最能修复皮肤,动物的油太油,用久了还会生斑。”女人细声慢气地说道,“决不能用大火,大火刺啦一下,脂肪全化了,什么都不剩。”
方拾一忍下厌恶,缓缓问道,“那人油,是从哪来的?”
采薇听见问话微微瑟缩了一下,她看向方拾一,“我也不知道,我一醒来就看见它了。”
“你不知道它哪来,却知道怎么做人油,你当我如此好戏弄哄骗?”方拾一冷声低喝,猛地拽住女人的手腕,一张白皙又俊俏的面容霎时y-in沉下来,看得女人顿时惊慌得不知道往哪儿躲开,手腕像是被一只铁镣铐铐住似的,挣脱不得。
“我真不知道!我只是……只是脑子里有那样一副场面,我看见我手里捏着小刀,剥开人皮,贴着那些脂肪一点点剜下,再盛进碗里……”
“我一碗一碗地剜,装满了一碗又一碗,剥完了一具又一具……”
“我感觉到仿佛有一股热浪卷着我,烤着我,寒毛都卷了起来……”
“但是等我猛地清醒过来时,我又在床上了,我听见外头传出哭丧的声儿,我从窗户往外看,就见珏爷哭得眼都肿了,趴在地上抱着什么东西痛哭。我还看见小六儿走哪儿都揣着的一袋鹅卵石掉在边上,到处都是黑漆漆的炭灰。”
女人环抱着自己,慢慢蹲了下来,小声地絮絮叨叨。
“我才知道他们死了,被一把火烧死了。”采薇看向方拾一,嘴角却是扬着的,“他们死了,真可惜,真可怜,是么?”
方拾一皱起眉。
“可是我一点也不伤心,他们从不带我玩,总是他们几个人开开心心地上街、踏春,总落下我。”采薇小声地说。
“我可听见了,有回小六儿和三娘说,说我身上长脓包,又臭有恶心,还说我身上结了痂的地方总掉皮,掉在菜里,让他都没法下筷。”
“三娘还在笑,我以为三娘对我是最好的,再之后是珏爷。三娘会送我胭脂,会送我唇脂,还替我描眉……可她听见小六儿那样说我,不帮着我,还在笑!”
“只有珏爷对我最好了……”
“其实我也很漂亮的啊,只要我身上的皮好了,不长脓包,不掉皮屑,我也是很漂亮的姑娘。是不是啊?”采薇看着方拾一。
方拾一没说话。
女人脸上表情立马就变了,变得凶狠又狰狞,她猝不及防地扑上来,“你说我漂不漂亮!你说啊!”
方拾一猛地向后一仰,一个下腰躲开,手掌巧力一推,将女人的力道全都卸下,轻轻松松反扣住女人的双手。
“你恨上了三娘。”方拾一微眯起眼,冷不丁地开口叱问,“你对三娘做过什么?”
采薇一顿,“你怎么知道……我没做什么,我只是骗她,骗她老班长要把她嫁给乡绅,骗她珏爷也不是真的对她好,只是想要她手上那舞偶的手艺。”
“三娘真是傻,比我以为的傻太多了,她居然就这么信了,我什么证据都没呢,她便信了,还去找班长对质,质问他是不是要把自己卖了,质问他是不是觊觎自己的手艺。”
“老班长当然觊觎了,不然她当她爹是怎么死的?”采薇掩嘴娇声笑起来,“老班长就是为了舞偶的事情,和沈思起了口角冲突,被老班长一下推倒,摔在那只最大的杖头木偶上,脑袋磕在木偶削尖了的胳膊上,捅了个大窟窿。”
“我都看见了呢,老班长还求我别说出去。”采薇偏头,“那傻三娘一问,我就知道要出事儿了,我看见老班长眼里冒出暗沉沉的打量,就和当初他琢磨着要把沈思的尸体抛进水渠之前一样。”
“可我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我为什么要提醒她呢。”
方拾一轻轻吐出一口气,他看着女人狰狞中又带着无辜单纯的面容,缓缓开口,“我问你,是老班长放的火么?”
“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记得。”女人摇头,“我只记得我睡了一觉,像是做了一场梦,从梦里醒来,我就找到了那桶油,那油熬出来可香了,抹在痛痒的地方,不消片刻就舒坦了。”
她说完,忽然又抓起自己的胳膊。
她身上的皮肤又薄又软,指甲一挠,就是一块皮r_ou_掉下来,她又痛又痒,着了迷似的抓,嘴里不断地喃喃,“好痒好痛,好痒好痛啊……你得给我油,你得赔我一桶油……”
方拾一垂下眼,一对眼瞳渐渐转出细长的瞳仁,瞳孔深处渐渐透出点点深红来,这双眼能看清世间一切真实。
在他眼里,此时此刻的采薇身上染上了一片猩红的血气,那些血气就像是油层覆在她的身上,将她紧紧裹了起来。
而她的身上,那些被她抓挠烂开的皮r_ou_,则散出沉沉的死气来,不断往里侵蚀着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