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儿的人不算少,有一队小孩很多的家庭旅游团在听女导游讲解。从远处看去,却一眼就能分辨出那男人的方位。
不同于周遭人,他个高壮硕、身姿生得挺拔,像盛夏里的一棵大树。
秦万瑾穿过那队旅游团,朝引路人走去。
“你们眼前的锁龙寺重建于1990年,因为被战乱毁坏多次,现存的千年前锁龙寺旧物只有寺院的地基……”
“史记载:延钦十年,灾祸横生,仙师施术囚一凶龙,复得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女孩子好听的声音通过大喇叭播出来,略微失真。
“这说的呢,就是距离我们千年以前,金戈国的故事。金戈国年号延钦,延钦十年时,天下非常不太平,各种天灾人祸。这时皇帝身边有一个会仙术的天师,他想出一个改变国家命运的方法,囚禁一条龙。依靠这条龙,金戈国的国脉得以稳住,老百姓也过上了安稳的生活。”
“啊?导游姐姐!龙要被锁多久啊!它不回家的吗?”队伍里有小朋友大声地举手提问。
“它还没回家,”导游揉揉他的脑袋,说:“直至今天还锁着哦,在你们眼前的这座寺院里。”
刚哄好一个,另外个小女孩又叫起来:“龙被关起来,好可怜啊!”
“没关系的,那条龙原先是条坏龙,关在这里它为人们做贡献,后来就变成好龙啦。”导游好脾气地细细解释。
“那它变成好龙了,为什么还不走呢?”小孩不依不饶。
“它会走的,带着我们许下的美好愿望,飞升成仙龙……”
导游一边说话,一边十分专业地把握住时间,举着旗带上一团人,缓步往前院走。
“听呆了?”引路人呼出个烟圈,感到好笑地看向愣神的秦万瑾:“不至于吧……哈哈,其实那种程度的,我也会讲啊。”
秦万瑾摇摇头,道:“不是,我只是悟到,每行每业有各自的不容易。”
男人笑起来:“怎么讲?”
“像导游,”他说:“为了赚钱什么瞎话都得编出来。”
“……”
男人顿了半秒,笑出声。
“你的笑点真是低得出奇。”听着他爽朗笑声,秦万瑾也不住觉得好笑。
不过显然,今日最大的笑点,是在大家回巴士之后。
有同事买了旅游纪念品——十几条“沾染了锁龙寺仙气的”红绳手链。
他大大方方把红绳分给组里的单身汉,美其名曰:相亲已经无法拯救单身贵族,是时候靠点玄学。
“咦,龙是用来求姻缘的吗?”有人漫不经心地提了一句。
“锁龙寺的龙要能说话,估计得告诉你,它没开通这业务,没法给你办理。”旁人来添一把柴。
“以及,龙被锁着那么多年,大概也是条单身龙哦。”有人再点了火。
车里一下子笑倒一大片,买红绳的同事羞到双颊发红。
小宋就是这时发现组长醒来的。
他笑得眼角溢泪花,擦时无意识地斜了眼巴士后座……然后,他看见组长的眼睛睁开了。
——那双金棕色的眸。
他的神色迷茫、额角有汗,仿佛被梦魇住。
衬衫的扣子扣到最上,极力压抑着什么,又凸显得分明。
湿润的唇色是病里的水红,类似花瓣,美丽花朵的花瓣。但用花来形容他,显得冒犯。因为他的气质里分明没有娇柔孱弱,他是阳刚的,极英俊的一个男人。
其实大多数人在见到这位组长的第一眼,脑子里都用涌出一个相同的念头:怎么能好看成这样?
小宋看得忘记收回目光。
组长是单身。先前同事分手链时,自然没有落了他,所以此时有一根红绳在他的座位旁。
组长用迷迷茫茫的眼,迷迷茫茫地将它捡起来。
单手解开袖扣,那一向严丝合缝的衬衫,忽地有了一个小小的突破口。
他拉开袖子,将红绳往自己的手腕上凑。
“嘶……”
专注观看着的小宋倒抽了一口冷气,他飞似的转了个身,抓住身旁的秦万瑾。
秦万瑾给他吓了一跳:“干什么?”
“组、组长……”小宋的声音压得极低,慌慌张张用气音处理了半天,才把话说清楚:“我说俞守组长……”
“他手腕那儿……那是什么?”
组长的手腕上,有一条细线般的深红。
不言而喻,这让人联想到什么。
——惊天大八卦。
俞守组长,是一个强大坚毅且情绪淡薄的人,他们团队里不容置疑的顶梁柱。轻生不是一件让人难以想象的事,小宋难以想象的是,它会在组长的身上发生。
所以,是为了什么事,为了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