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云重略一沉吟,宗赫未经大选便入阁,无论如何入住主阁是不相宜的,便吩咐道:“便是风弄轩吧,那边可布置妥当?”
侍从一叠声儿的道:“一应东西都齐备着,待小的点上灯,将地龙燃起来。陛下与侍郎先在暖阁子里喝口热茶,刘嬷嬷正在烧汤,片刻后便可请陛下与侍郎洗尘。”
褚云重点头,又吩咐道:“派个人去龙门巷,将侍郎的婢女阿蛮叫进宫来伺候。”说罢,不顾少年反对,依旧将他打横儿抱起,径直进了左首的风弄轩。
暖阁子里头已是上了灯,一溜儿数盏六角如意攒花灯照得室内灯火通明。侍从们正抬起玲珑雕缕的薰笼铜盖,把炽热的火盆搁了进去,又撒上两块蜜香,方才合上铜盖,铺上一方雪白的羊羔绒毡子。见侍从们安置妥当,褚云重方才将宗赫抱到薰笼上,扶起他的右腿便要看他脚上的伤势。
一层层的棉布拆下来,苍白的脚面有些泛青,那处伤口依旧红肿着。虽敷了药,仍能清清楚楚的看到那是一道穿透了脚背的重伤,哪里像少年口中所说的不碍事。
“究竟怎么回事?到了这当口你还不肯说?”心疼过后,褚云重更是隐隐有了怒意,盯着少年的目光散发出鹰隼般锐利的光芒。
“魏三,被我埋在院子里的那个傢伙。我知道杀人犯法,但为了活命,我也只好料理了他。”少年满不在乎的舔了舔唇,斜睨褚云重一眼,“皇帝又要治我的罪吗?”
“你族叔那边并无异动,这是哪里来的杀手?”褚云重的眸色一黯,少年如今虽说得轻松,但从他所受的伤却也不难料到那时两人厮杀的残酷情景。怒火自他心中冉冉燃起,又些微有些后怕,如若躺在那丕新土下的是宗赫,他又将如何自处?幸而今夜将他寻回,否则,还真是不堪设想!
“我哪知道!我自思除了族叔,与其他人并无冤仇。”对这个问题,自出了事后,宗赫自己也思量了许久,只是得不出个头绪。
褚云重站起身,在暖阁中来回踱步,少年涉世未深,他却想得更深一层。宗赫正得宠时,招人嫉恨也属平常,但会是谁在他离了京后还要赶尽杀绝呢?
慢慢踱到窗前,外头夜已很深了,风露轻寒,月色如霜,照得他身上一片冰凉。
正这时,太医院的当值太医裴灵阿匆匆赶来,先向褚云重揖了一礼:“陛下……”
“免礼,先来看看侍郎的伤势如何?”褚云重先将那摸不着头绪的事搁起,复又至宗赫身边站着,沉着脸看太医瞧他伤势。
早有侍从举过一盏鱼鲮戳纱灯,站在一旁为太医照着亮儿。裴灵阿就着灯光刮去宗赫伤口敷的药,细细查看伤势,半晌,才起身向皇帝揖道:“陛下不必挂心,侍郎这伤虽重,好在伤口极薄,未伤着筋骨。臣带着上好的创伤药,再开一两剂药内服补益,至多半月便可痊愈。”
褚云重这才吁了一口气,重又坐了下来,搂着少年的肩,看太医帮他敷药。宗赫再重的伤也经历过了,这点子小伤还真不在他眼里,任凭太医缝伤口重新换药,便连哼都没有哼一声。
裴灵阿半跪在薰笼前,低头伺候好侍郎的伤口,又嘱咐道:“侍郎沐浴时需不要使伤处沾了水,伤势未痊愈前,也尽量少行动,莫使伤脚着地用力,若迸裂了伤口只怕伤情有反复。”
“多谢裴太医。”宗赫恭恭敬敬的揖了一礼,见太医转身去写方子,又盯着那太医的背影看了几眼,心中有些疑惑,隐隐有什么事在脑海中一闪而过,认真去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太医方告辞,卫临便指使侍从嬷嬷们将煮沸了的热汤水并浴盆子抬了进来,挂起浴帘子先服侍皇帝梳洗罢,换上寝衣,又要服侍宗赫时,褚云重却让众人都退了下去。
又笑着对宗赫道:“今夜朕亲自伺候侍郎。”
这话分明不怀好意,宗赫望着他熠熠闪亮的桃花眼,心口砰然直跳。
很想逃。
褚云重带着些嫌弃的表情剥了少年的衣裳丢到一旁,将他抱入浴盆,小心的将他的伤腿搁在浴盆边上,又揶揄道:“你身上好脏,多久没洗澡了?”
从没这样在皇帝面前赤-身-裸-体过,宗赫有些手足无措,又恼他嘴巴坏,扭过脸道:“在外头天寒地冻的,没热水你试试……你要嫌我趁早一边儿去!谁要你服侍,我又不是自己不会洗。”说罢便抢过皇帝手里的浴巾子,自个儿搓洗起来。
褚云重在一旁笑盈盈的看着,又给他递青盐漱口水细毛牙刷子,又帮他解了头发拿皂子帮他洗头。
这样的家常温馨,让原本紧张不安的宗赫也渐渐松驰下来,一如回到以前相处的时候,恍惚让人觉得那些误解与不合,似从来没有发生过。他依旧还是那么喜欢自己,将自己捧在掌心全意呵护。
越是这样想着,心里头就越发难过。一梦醒来的改变太突然太不真实,少年害怕自己没有再次面对梦境破碎的勇气。
“云重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我吗?真的不生我的气了么?”宗赫侧过脸,水雾弥漫,又有些看不清他的脸。
“怎么不生气!”褚云重捏住他的下颌,将他的脸微微抬起,略带一点责备的道:“你自己做错了事,还敢一走了之,气得我食不下咽夜夜无眠,你自个儿说罢,我该怎么罚你。”
“大不了去宗庙跪三天。”宗赫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回眸瞧见那人眼中qíng_sè渐盛,心跳漏停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