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琴眼底尽是一片脉脉温情,有条不紊地道:“你看上去似乎很想打我。”
他举步再往不落城结界靠近少许,结界警觉地察觉有魔气相扰,四周即时便祭起红莲劫火,紧跟魔气卷舌而上,可饶是劫火焚身,涉琴也仿佛无关痛痒,寸步不退。他抬手举至胸前,换成越夜的角度,那动作便像是在凭空里细细描摹自己眉目。
“我只是想打你,要是换了别人,只怕想杀你。”
“为什么?”
“在现今人看来,邪魔外道,难道不是人人得而诛之?”
他进一步,越夜便退一步。而借着这几句话的交谈,越夜警觉地感觉自己的戒备心正在渐渐松懈。
麒麟天性慈悲,恨不长久。恐惧敌意与恨意并不重叠,在恐惧敌意渐渐消退后,恨意更加无所附身,何况他对涉琴从来便不曾有恨。
若有恨,当初便不会救他。
即使如此,便更该速战速决。
会给不落城带来麻烦的事情,就不该留下。
越夜他看着那天雷,眉头微皱,“你不怕天雷,可这地火却是哥哥从极阴之地引来的,三阴真水不灭,劫火不熄。你是衔烛之龙,如今又魔化……我听说,天火焚身会损及魂魄,想来是极痛的。那这地火烧身,你难道不会痛吗?”
涉琴心底更是软得一塌涂地,他低声道:“小夜你最怕痛了,当初我见你,你连被石子绊倒都要掉两滴泪……可你当初为救我而死,怎么就不怕痛了?”
越夜语塞,记忆这一瞬仿佛又触到极久远之间,死前一刻历历在目,饶是如今钢筋铁骨,也仍旧觉得痛,便又忍不住缩了缩,脸色都白了几分。
他原本许久不曾想过当年旧事,如今被迫想起,却也不愿再次剖白。
涉琴眼底明明灭灭,像是无声灯烛摇曳。
良久,他叹息道:“我只是想来看看你,也想问问你还愿不愿意像以前一样同我生活。小夜你别怕,如今我在,不会再有人能让你痛。”
越夜道:“我已经很久不会痛了,如今只想同哥哥好好生活。你有什么事便赶紧说了,再不说,我就走了。”
龙族生性霸道,涉琴最不喜欢他提及檀风越,当初为仙时尚会自我开解,如今为魔却是怨气横生。可转念一想,又心道:“也罢,我这一身魔气,如今留在小夜身边也是造劫……来日方长。”
来日……方长。
他心中定了定神,同越夜说:“我对偃师阁下并不含敌意,我本想从他口中问出你的下落。失礼之处,来日再奉上歉礼。另外,我来这一路,听到风声,羽族已知凤凰心下落,许不定不久羽族大军就会到这来,你告知偃师阁下,早做准备吧。”
言罢,涉琴将周身黑焰收起,深深地看了越夜一眼,便化光而去。
第26章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
涉琴走后,檀风越的安生日子并没有过多那么几天。
他虽看似文弱,身体素质却一向不差,哪怕偶有伤寒,也是休息个两三天就能自愈,唯独这回受伤恐怕是真的伤及筋骨,昏昏沉沉睡了数日,又被灵光强灌了不少妙药灵丹,总算在喉头呕出一口黑血后渐渐好转。
他这样伤重,却还是做了许多梦,好的,坏的,难以评判的。这些梦境狰狞繁复,伸出许许多多的触手,拉扯着他的魂魄,似乎想就此将檀风越囚禁在这梦境牢笼。
在最后的梦中,他从重重叠叠的树影下穿梭而行,踏着一条似乎曾经熟悉,如今却又十分陌生的小径。这行路漫漫,似乎没有尽头,每当檀风越觉得自己应该快要走到尽头了,可路却平平又添了数里。
檀风越向来极有耐心,他就这样走着,走着,终于,在冥冥里,树影下,听到一道声音,看见一道红影。
他穿着艳冶极矣的红衣,发束玉冠,凤眼狭长,眼下一滴泪痣,亭亭立在树影下,在檀风越看来,这无双色相,更像是镜中风月,逼得他不敢靠近。
于是他止步。
他们就这样互相对视,谁也不靠近谁,最后那人低声道:“风越,你恨我吗?”
恨?
那他恨吗?
檀风越早不记得自己从前是什么回答,可这时,他却感觉到自己微微阖眼,陌生而熟悉的话语自口中吐露而出:“那要看恨在你眼中分量有多重了。”
那人听罢,默然不语,望向他的一双眼中,却透出几分伤心难过。
偃师道:“你想我怎么说?”
他从不记得,自己从前说话原来是这个语气,冷漠,仿佛高高在上,不在人间。
从前?
檀风越不由得愣了愣,他自觉一生情少,待人处事不温不火,总少了那么几分热切,可他却不知自己从前……竟是这般模样。
心寡情冷,尽是无情。
这是他,又不是他。
这该是他四百年前的记忆,是凤凰濒临涅槃前同他的最后一面。
从此理当是天高海阔,再见无期。
现在,他魂魄困在旧时身躯里,便也像是一个旁观者,被动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而四百年过去,檀风越如今再见凤卿旧时面容,他原以为,自己总会有些想法,可什么都没有。
时间是消磨一切最好的利器。他甚至忘了自己当初为什么同凤卿决裂。是了,檀风越想,他当初究竟是为了什么跟他决裂?是什么?为什么?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檀风越思绪紊乱,而耳畔天雷乍起,梦里的偃师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