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惊险地发现,自己并不具备聚众演说的能力。平时如流水倾泻的拉丁文,在面对密集观众时,就像木轮卡在泥泞里一样停滞。
他愣愣地站着,脑里像泛起大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观众席闹哄哄的。教养良好的贵族们依旧淡定,彼此间交换个轻蔑的眼神;平民更不必说,嚣张地喝倒彩,叫他下台。
赫伦突然意识到,他一直忙着与布鲁图斯做斗争,从没专注于提升自我。
这一刻,雷霆千钧般的反对使他有点开窍。
他好象明白了自己该做什么。
达荷笑了笑,揽着他僵硬的肩,“很明显,波利奥大人太过悲伤了。父亲的逝世勾起他难过的回忆,毕竟我们两人的父亲是亲密无间的好友!愿他们在天堂共饮葡萄酒,注视着他们爱过的罗马子民!”
赫伦低下了头,神情有点窘迫。
他不得不承认,他丢人了,而且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葬礼结束,赫伦慢吞吞地走回马车。
卢卡斯为他掀起帘子,他却一动不动地站着,没有要上车的意思。
“主人?”卢卡斯疑惑地放下门帘,他觉得赫伦很不对劲。
赫伦半侧过脸,黑眼珠斜到眼梢看他。这双眼睛本该因为阴雨而染上潮气的,然而清冽如晴夜。
“回去吧,卢卡斯。”他粗暴地扯掉黑丧服,丢到角落的泥水中。
“我也想回家泡个澡,洗掉这该死的晦气!”他顿一下,“和你一起吧。”
卢卡斯的指甲于瞬间抠进门帘里。
雨势有所加重,马车在漫天摇曳的雨丝中抵达家宅。卢卡斯被淋得透彻,发梢滴着接连的水珠,额发打成绺贴住他一边的眼帘。
两人匆匆迈进门,赫伦命奴隶准备洗澡水,还要加一些药草。
走过中庭时,他瞥见石膏像上的黑斗篷,又后退走几步,将斗篷一把扯下。
“就让这抛妻弃子的老家伙淋点雨吧!”他把斗篷丢到天井里。
卢卡斯犹疑,“您这么做……夫人不会生气吗?”
赫伦抬眼望他,“过来一点,卢卡斯。”
卢卡斯一头雾水,听从指令走过去。
赫伦盯了他一会,伸出指头,撩开黏住他眼帘的湿发,露出光洁的额头。
“别关心那些没用的。”他微笑道,“你太脏了,现在应该泡个澡。”
卢卡斯的眸色暗了暗。
……
浴池灌满热水,四角竖着蛇头雕像,嘴里哗哗吐着水流。角落的香炉发散香气,烟气象女神飞飘而起的衣带,一闪即逝。黄铜烛台里的蜡油很高了,红烛顶着摇晃的烛火,为浴室染上暧昧的金暖色。
寒冷的雨天,好象所有的热都来到这里了。
卢卡斯站在纱帐外,眯起眼睛,闻到甜甜的熏香。
透过轻薄的纱,他能看到在脱衣的赫伦,很不真切。
赫伦解开别针,外袍随之落地,光裸的小腿竖在衣堆里。他的手指碰了碰内衬衣,就慢悠悠地抓起衣摆往上撩,逐渐裸露出大腿、腰和胸膛。
他将脱掉的衬衣一丢。此时他不着寸缕,皮肤莹白,锁骨如蝶翅般延展,优美的腰线镀层光。
透过轻纱,他周身笼罩一层微光,宛如新月的清晕。
他像小猫探水一样,脚尖划了划水面,试试温度。满意之后,他走下浴池,全身浸入热水,长发如墨滴水般散开。
许久,他才探出头,揩一把脸,胳膊一撑坐上岸,小腿没入池水。
“卢卡斯。”他把头发向后一捋,“你可以下水了。”
卢卡斯撩开纱帐,唯一阻拦窥视的隔膜消失了。
他彻底看清赫伦了,luǒ_tǐ的赫伦。
属于人类的赤裸裸的美,不加修饰,像蛤贝里脆弱的嫩肉。
这种自然之美,从单纯的ròu_tǐ中升华出来,打动了卢卡斯。
他的心跳猛地快起来,没有粗俗的ròu_yù,没有要xìng_jiāo的原始本能;只有自然的、未经修饰的美所带来的震撼。
他无法用语言形容当下的心情,非要说的话,那就是满满的感动。
他彻底爱上赫伦了,就是这一瞬,好像有什么抓住了他的灵魂,烙烫他的心脏。
人生中总有这么一瞬,让人觉得经历了就死而无憾。
卢卡斯已经遇到了。他确定了这一点。
“你不把那臭熏熏的衣服脱了,怎么洗呢?”赫伦坏笑着,“害什么羞?你那里……是不是比我小啊?”
卢卡斯激灵一下,手指夹起衣领,一下就把短袍脱掉了,只穿遮羞的兜布。
他不敢再脱了,直接走进水里,抬头仰视赫伦。
“这水里加了药草,对你的鞭伤有好处。”赫伦掬把水泼他一脸,“过来,让我看看你的后背。”
卢卡斯顺从地划开水走去,水没至腰部,恰好露出宽健的后背。
伤痕布满整个背部,没太留完好的地方。马鞭是带倒刺的,一鞭子就剌得皮开肉绽,鞭痕自然也狰狞,像一只只粗壮的蜈蚣。
赫伦抬手,温暖的指尖轻点红肿的伤痕。
“看着真疼。”他说。他捧起一把水,泼到那些伤痕上。
他扳过卢卡斯的肩,让他面对自己。
他看到无数或新或旧的疤痕,有深有浅,交错在一起。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触摸那些疤痕,从胸口的家印,一直滑到肩膀的咬伤。
赫伦想到,卢卡斯是从刀剑中走出的角斗士,疤痕早就存在了的。
——只是,他今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