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生并不打算否认。
他明白在聪明人面前一定不要自作聪明的道理。
“如果竞王连这个都可以料到,那信中的内容应该也已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正因为猜到,才会走这一趟。”竞日似是难耐帐中苦寒冷气,咳了两声将手悬在那小小的蜡烛上方焐烤,继续道,“西剑流想必对小王生了些误解。”
柳生叹道:“竞王既自知这般做法会引人怀疑,生出嫌隙,又何必做出这些举动?”
“果然如此。”竞日笑道,“毫不掩饰自己的怀疑心啊。我也本在疑惑为何西剑流会派柳生先生这般忠直之士坐镇苗王宫,现在倒觉得你确实是最好的人选,咳——毕竟,忠诚又直白,才是解决问题最好最快的方法啊。”
对方并不作答,竞日接着道:“只是西剑流也当明白,想要得到一件东西,总要付出些代价。”
“金刚不死丹的消息乃为竞王告知,西剑流一直感佩于此。”柳生蹙眉道,“然而代价有其限度,你所说的代价,便是折损西剑流这方的兵力吗?”
“不。我只是和你们一样,所做的一切,只想让赤羽信之介活着回到苗疆,但,”竞日摇摇头,负手道,“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请说。”
“神蛊温皇,他也当一同回来。”
不忤逆,不配合。阳奉阴违?
柳生暗自忖度,半晌未应声。他心知如此允诺,药丹之夺便又要延后些日子,而熏的状况……虽非迫在眉睫,却也耽误不得。
可眼下自己却无能无力,能做的只有稳定下这个竞王,好叫赤羽那方的交锋不出岔子。
——也只得先这般应下了。
柳生抬头甫要开口,却发现面前的人盯着幽微的烛火出神,目光笔直,却不知神在何处。
想来熏偶尔也会如此,故而他忍不住像往日一般判定:
“你失神了。”
“——你默许了。”竞日闻言即刻回神,挑了挑眉,勾起一边嘴角,欠了欠身,远方忽然传来纷乱的声音,“夜宴,即将开始了。”
柳生当然知道默许所谓何事,便也不再多言,披上件故乡厚实的戎装,目送那人离开营帐。
而被他盛在目光中的人渐行渐远,走入寒风中。不出几步又紧了紧衣襟,一番动作后,才发现原来自己的指尖是暖的。
是方才那微弱的烛火。
竞日摇摇头。
一冷一热,这种感觉总是让人分不清此刻是梦是真。
而这夜宴将至,纵无阳春相召,又何妨在这最后的繁华之中、秉烛一游![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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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花芦春暮注: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则为百代之过客。浮生若梦。为欢几何?虽言秉烛一游,竞王果能有片刻的纵情?
晦暗的山洞,渺远的光亮。
赤羽信之介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才有的意识。
但他确信自己刚一醒来,便已从临时搭建的矮榻上猛然坐起。厚实的棉被也因这突然的动作,瞬间从颀长光裸的身上滑了下来,剐蹭在伤口上,牵动了一阵隐痛。
然而比痛感更加难捱的,却是长眠之后倦怠疲乏的全身。
睁开眼睛才发现腹上的患处还未完全愈合,草药敷于其上,干燥、粗粝,虽都是自己识得之物,却——从未见过以此相配,用于疗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