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像是没料想会对上这副情景,一下子亮出了毫不掩饰的嗓子:“干嘛呢?怎么回事儿?谁他娘的让你们动手了?”
这声音太有辨识度,躺在地上只有进气没有出气的白格,就算脑袋被铁锤砸扁了,也能听出来声音的主人是谁。那人显然也明白自己口音特殊,虽然白格远远地趴着,血泥和了一身,像是已经没了意识,但他还是连忙闭了嘴,只拿眼睛怒视那两个带头的。
“这小子想逃,不安分的很,给他点教训,免得节外生枝。”
“是是是,一不留神这绳子都给他用钥匙割开了半根,贼得很。”
来人没再出声,应该是用别的方式交流了。
“好好好,还是牙……还是老大聪明。”
话音刚落,就有人连忙小跑过去扒开白格的嘴,和着鲜血又给喂了一颗药丸。
确认人昏得死死的,踢了两脚半点反应没有,孟亚虎才放心开口:“说到底这也是荣望集团的少爷,你们这群大老粗胆儿真够肥。”
“管他什么大富大贵的娇贵公子,最后还不是要变成一具凉透的尸体?牙哥,你就是太礼貌了些。”
“礼貌?你们那是不知道他妈的手段!”孟亚虎那边似乎进行得很不顺利,他烦躁地点了根烟,“得了,反正活不成,也别让他太遭罪。这孩子我好说歹说也看着长大,贴面些。要是反抗,喂点药就行了,也不缺那点钱。”
“行。哥几个一定体面地送他上路!”
孟亚虎在烟雾中挥挥手,“等消息吧,最晚明天。”
白格在反反复复的梦境中沉浮,他梦到浑浊的江水没过头顶,梦到爸爸盛大的葬礼,梦到荣雨棠把他推出屋檐,梦到雨水如同滚油一般滴在肌肤上,他歇斯底里地尖叫,手舞足蹈,像足了一个失智的神经病,但是荣雨棠始终没有开门,一条缝也没有。
把那扇厚重残忍的门打开的另有其人,一个张扬跋扈、笑起来吊起眼角的狂放少年,他是那么充满活力且锋芒毕露,肆意妄为地一下子闯入了白格黑暗的世界,带来了光和热。
但少年终究也不过是他短暂生命里的一个小火花,灿烂过,绽放了,然后他的面孔终将随着自己逐渐变冷僵硬的身体一起,走向覆灭。我快死了……白格竟然松了口气,他在这世上没停留多长时间,却已经活像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对活着这件事本身就失去了该有的兴趣。
喉咙里痒得难以忍受,他惊天动地地咳了一声,翻了个身。他现在心底甚至有种变态的快意,他想:我死了那个女人会不会伤心?有多伤心?毕竟我是她养了这么多年的儿子,不可能不伤心的吧?普通人死了一条宠物狗都哭得死去活来……白格就这么躺着,听着喉咙里嗬嗬的嘶声,想象着荣雨棠为自己失态嚎哭的样子,越发觉得心情舒畅起来。
但是这种静悄悄的臆想很快被不速之客打断。
那些绑匪自以为藏身之所非常隐蔽,加上人质被喂了药,手无缚鸡之力,看守越发松懈了,竟然只留了两个人,其余的一拍即合,兴致冲冲地去按摩中心找小妹了。
这给了暗中蛰伏小半夜的猎豹可乘之机。
豹子还在幼年,远远没到后来的意气风发、出师必胜,此时的他爪牙未利,身体不协调,捕猎技术不到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偷袭加上亮出兵器,好不容易才把两个成年男子撂倒。
“还能走吗?”剧烈的喘息和极度的紧张使他的声调严重扭曲,白格一时间竟然没有反应过来营救他的勇士是谁。
等眼前的布被掀开的时候,他紧缩的瞳孔里倒映出一张隽秀熟悉的脸,这张脸显然极大地震慑了他。
这个少年再一次打开了那扇门。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是怎么找到他的?他是怎么做到的,怎么做到这样如同天降神祇般突然出现?奇迹吗?原来这世界上真的有奇迹。
“阿……阿渡?”白格呆呆地望着他,每发出一个音节,嘴角就溢出一点血沫,配着苍白凌乱的脸,触目惊心。
徐承渡像只患了多动症的兔子,边用沾了血的匕首给他割绳子,边不停地环顾四周,嘴里还一直碎碎念,“别慌啊,别怕,我现在就给你解开绳子,然后咱们火速离开这里,很快的,一定可以赶在那些人回来之前,嗯,没什么好怕的。”
白格握住他抖得像帕金森综合征的手,“嗯,我不怕。”
“那就好。”徐承渡抹了把额头上的汗,一秒破功地垮下脸,“白大少你真淡定啊,你不怕我怕啊,那些人带枪的你看见了没?这打在身上,一下一个血窟窿啊!”
解开绳子后,白格伤势过重,连直立行走都困难,别说是逃命了,他靠在墙上苦笑两声:“我走不了。你先别管我,快去报警。”
徐承渡看了他一眼,二话不说弯腰扛起人就跑,顺势抽了他屁股一记,“不行,万一我去报警的时候其他人回来了咋办?到时候你就真翘辫子了!废话少说,节省点体力,要走一起走!”
要走一起走……这一片的路荒凉、泥泞,月光格外亮。白格头朝下麻袋似得被扛在肩上,全身散了架地咯吱作响,他抹了抹唇间被颠出来的血,心想:这人又一次救了他。
“你就是那时候对我爱得死去活来,无法自拔的?”徐承渡醒来后,一整天都把右手举得老高老高,及其臭屁地在阳光下左看右咂摸,越看越觉得无名指上那根戒指顺眼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