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好不容易摆脱掌勺,叶流西已经在那里看了很久了。
眼前的土台分布跟那一晚几乎完全不同,昌东觉得奇怪:“是这儿吗?”
叶流西拿手电光示意了一下地上:“是。”
昌东看到一个长方的凹印。
没错,这样的盐碱地,或许很难留下脚印,但那天晚上,皮影棺重重落地,以棺材的重量,留下的凹痕会像车辙印一样,长时间内很难消除。
昌东闭上眼睛,以这个凹痕为方位基准,脑子里勾画出那一晚棺材的位置、人员的站位、以及灰八三个人尸体的摆放处。
他再次睁开眼睛。
那一晚被挖开的雅丹垄堆,现在非但已经恢复完整,而且形状发生了改变:先前是个塔型,现在像个蹲伏的兽身。
灰八他们的尸体处,原先是空地,现在是小型的雅丹土台,和就近的雅丹连缀在一起,臃肿但平常。
难怪他和叶流西经过时没有认出来:土台的形状和路道宽窄都已经变了。
但掌勺不同,他知道“八爷被埋了”,亲眼见过这里变了样,知道又到了可怖的地方,所以死活不愿意再走。
昌东沉吟了一下,走到多出的那个小型雅丹的缀结边缘处,拿手电的底侧朝着台面上狠狠砸击,掌勺避得远远的,忍不住朝这头看。
叶流西奇怪:“你砸什么?”
“我记得,当时靠墙放着有铁锨……”
话音未落,土台豁开了一处,结块的砂砾纷纷滚落,露出铁锨的柄头,昌东握住,向边上用力一拽,土台的台面裂撑开,铁锨被硬生生拔拽了出来。
他举起铁锨,向着印象中皮影棺所在的那个位置铲了过去……
铁锨头锋利,硬c-h-a进了一小半,锨面带着柄横在半空,被风一吹,颤巍巍上下晃动。
叶流西奇怪:“你到底想干什么?光凭我们,挖不出皮影棺的。”
昌东说:“不是,我好像忽略了什么……”
他突然抬头:“你还记得肥唐说,灰八的人是怎么发现那个皮影棺的?”
记得,很偶然,说是豁牙和同伴一语不合打起来,于是拿铁锨互砍,一个失手,砍中了灰白色的土台,豁下了一块,于是露出棺材黑黝黝的一角。
昌东说:“如果我没记错,白龙堆雅丹的主要成分是砂泥岩夹石膏层,风蚀水蚀,可以带走疏松的沙土,但剩下的部分硬度不低,怎么会让铁锨一砍,就豁下来一个角呢?”
说完拔下铁锨,走到临近的另一个雅丹土台边,劈了过去。
金石相碰的铿锵之声,虎口震得发疼。
昌东回头看叶流西:“这个藏皮影棺的土台,混在了雅丹土台里,但它不是雅丹,只是硬土的土堆。”
——
一个硬土的土堆,怎么会混到雅丹土台里呢?
这就好像丹霞地貌里,硬生生长出一块太湖石一样突兀。
还有那个连缀出的小型雅丹土台,昌东试了一下,土质也是硬土土堆,他没有再挖,如果下头真的埋着灰八他们,下锨等同于挖人的坟,他做不出来。
他招呼叶流西:“先回去吧,晚上看不出什么,白天可能会多点线索。”
再回到营地,差不多已经是半夜,昌东带着掌勺坐前排,把后排让给叶流西睡觉。
这算是很照顾她了,叶流西心里差点要生出感激来,不过太困了,阖上眼睛就睡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觉得有亮,她艰难地睁开眼睛,看到掌勺睡得四仰八叉,像只蜘蛛仰在副驾上,车内大灯其实已经关了,昌东不知道在组装什么,驾驶台上亮着一个光线很弱的小夜灯。
叶流西无意识地呢喃了一声,往上拉了拉盖毯,昌东察觉到了,脸略向后侧了下,然后伸手把小夜灯关了。
叶流西闭上眼睛,脑子里浮现出刚刚光线隐去的刹那,昌东微侧的脸部轮廓。
昌东刻的那些皮影人,虽然精美,但她不太喜欢,女的清一色的“弯弯眉,细细眼”,男的是“眼眉平,多忠诚;圆眼睁,x_ing情凶”,千篇一律,描摹不出那些刹那浮现的动人情态。
将来她要是临刻皮影,就拿昌东当范本。
他脸部轮廓不错,清隽里带硬朗,可堪描画。
——
早上起来,风沙小了许多,白天确实给人安全感,哪怕依然身处诡异的境地。
叶流西终于明白昌东昨晚上在干什么了:他行前租了一个航拍飞行器,昨晚在组装和熟悉cao作。
这玩意儿,她只听说过,没见过,看它长得张牙舞爪,一动起来几个螺旋桨叶虎虎生风,就觉得怪有意思的。
昌东试飞的时候,她仰着脖子看,总想一个蹿高把它扑下来。
昌东问她:“没玩过吗?”
“我穷。”
昌东:“……”
……
食品剩得不多了,早餐只喝了烧热的矿泉水,啃了半块压缩饼干。
卫星电话和gps失灵,和肥唐也失联了——这一次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恢复正常,昌东希望不要太久,毕竟白龙堆不是个适合野外生存的地方,一旦断水断粮,两三天后,大限也就来了。
不敢再开车,剩的那点油要留着开出白龙堆,昌东给掌勺脚踝上拴了绳,另一头绑在车上,确保他有一定的活动空间,又不会走丢。
叶流西很好奇他为什么要带上航拍器,昌东没正面解释,只说,到了你就知道了。
——
头一次在白天看到皮影棺所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