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我要打败你?”裴戎扯下碎布,将腰腹扎紧,痛得闷哼了一声。
梅林因为激战,倒塌的大半,沙海间无处梅瓣不飞,轻柔地擦过裴戎的薄唇与眼睑。
拇指拭去唇边血丝,扬刀指向天际,又咳又笑:“自己去看。”
黄昏已至,夕照无边,大漠与天穹交于一线,红云弥漫如烈酒浇火,从天边一路烧至沙漠,令两人失色发白的面孔皆染胭色。
大日西沉,漫漫沙扬,悲诉一种英雄已老的苍凉。而有一轮明月初升,宛如一叶轻舟,泊于苍茫云海间。
竟是日月同辉,阴阳交割的罕见美景。
尹剑心怔楞片刻,猛然回头盯着裴戎,瞳目微缩,寒声道:“原来,你是在等这个……日流焰,月流浆!”
摩尼明尊的半身骸躯,仰面躺在沙海间。
胸有一道裂口,肋骨外张,内脏腐朽,胸腔内空空如也,确可做盛油的灯盏。
圣火的灯盏既是这般奇物,所需灯油自然差不了几分。
摩尼教拜日拜月又拜火,典籍记载圣火天降,以日月同辉时的流光为柴薪,称之“日流焰,月流浆”。
接引众生金灯升入半空,阿蟾挥袖一卷,将日月光辉从空中截下,化为如水长河,将摩尼明尊的遗褪渐渐蓄满,如一汪湖泊,波光粼粼。
周围杀伐声起,血肉四溅,烽火燧烟直冲九天,苦海杀手已与慈航剑客杀成一片。
独孤漆黑的身影在人海中起伏,这个哑巴眉目凛冽,发出低沉嘶吼,刀伞磨着人的骨头切出,披伤浴血,不放一人靠近尊主一步。
战场逐渐混乱,无人注意有一人聚拢零散的大雁城战士,离开流沙海,往秣马城而去。
陆念慈依旧端坐巨舟之上,眼见日光月华盛满,却毫不关心,优哉游哉地于棋枰上落子。
怪的是,棋秤上只有黑子,而不见白子。
“当下局势如何?”身畔无人影,却有人声。
古漠挞风沙太大,无情摧残霄河殿尊脆弱的肺腑,绢掩口鼻,咳嗽连连,话语里难掩惬意悠然。
“美景熏然醉人,令我想起杜子美的一句诗。”
人问:“哪一句?”
陆念慈道:“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
人轻笑一声,绵里藏针:“你就这样眼看着无极殿尊独自拼命?”
“不知是否伤在他身,痛在你心?”
陆念慈哈哈一笑,落子角目,细微法力生出,化为无形无迹的一缕,与天地大道勾连。
“尹师兄若不拼命,苦海怎会相信我们在拦阻他?”
人道:“你这般惬意模样,可一点儿也不像在卖力阻拦。”
陆念慈把玩黑子,指尖与棋子一般冰凉:“李红尘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容易多想,多想常会自误。”
“太上阁主,莫不是见着阔别多年的师尊,旧情复燃,不忍亲手将他诛绝?”
第148章云海遮月
中原腹地,玉霄天外。
百里桃花灼灼如霞,纷纷扬扬,将讲经殿外铺成红海。
三把石凳,一块石几,上置棋枰、香炉与茶具。太上苍挟白子轻敲棋枰,卫太乙、万归心陪坐两侧,虬曲老松撑华盖苍翠,俨然一副松下问棋图。
与陆念慈相对,璇玑阁主面前的棋枰,只有白子,而无黑棋。
两人隔空对弈,落子顺畅,仿佛面向而坐一般。
“李红尘对我既有养恩,也有师恩,我自然有所不忍。”
太上苍闭着眼睛,没有去看,手中白子准确无比地落于左角目,打吃了陆念慈三枚黑子。
“但如去腐剜疮,纵然痛苦,也只一时片刻。”
陆念慈笑了笑,落子行棋,与对方围绕角目鏖战:“所以,李红尘是那腐肉烂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