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说因果,道讲轮回,解铃终须系铃人,一切纷乱自红尘开局,也要由红尘收官。”
手指轻叩树干,干枯的桃树仿佛经春雨浇灌,绿芽新发,蓓蕾萌蘖,千枝万枝灼灼而绽,落红纷纷,仿佛自己撑伞离去后降下的一场风雪,将醉卧酒肆的身影掩埋在茫茫一白中。
梵慧魔罗转身,目光落在裴戎身上。
“你在我苦海长成,我对你的身体了如指掌,菩提心不在你身。”
然后他转目于穆洛,穆洛顿时紧张起来,仿佛在接受官府宣判似的,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
孰料,御众师同样否定:“也不在你身上。”
“不过,既然裴昭将他的玉坠给我,柳疏风给将杨情的玉坠与这副画卷留了下来,说明这些都是菩提心线索的一部分。”
裴戎被陈年往事砸得头晕。
事情千头万绪,但他不能混乱,需得分清轻重缓急。
“菩提心的事情以后再说,如今要紧的还是明尊圣火。”
他看向御众师:“我不明白,你一直表现得从容不迫。”
“难道你另有筹谋?”
梵慧魔罗微微一笑:“我一直在等一个人,算算时间,他应该……”
忽然抬头望向门扉:“到了。”
这时,院落外响起一阵急促脚步,阿尔罕推开门扉。
甫一进入,便撞上三人凝聚的目光,不由微微一怔,疑惑地挠了挠头发:“怎么了?”
穆洛瞪起眼睛,不客气道:“这话该我们问你吧。”
阿尔罕这才回神,笑道:“有人来投。”
裴戎问:“谁?”
阿尔罕咧嘴,大笑:“走,一起去城门口看看,我与裴刺主的老熟人。”
秣马城是西流沙滨的唯一大城,在五十里外,也建有几处小镇,作为商旅歇息及物资中转之所。
其中,有一镇名为“黄叶集”。
尹剑心倚窗落座,与一雪衣人面向而对。
在无极殿弟子端上菜肴后,尹剑心对雪衣人说道:“你一路舟车劳顿,用膳过后好好歇息,正事明日再谈。”
“大漠条件有限,饭食只有这些,且委屈你了。”
雪衣人拉开兜帽,露出一张消瘦清癯的面孔。看着对方面前的清汤素菜,又看着自己这方的鸡鸭鱼和一份八宝什锦饭。
陆念慈拾碗执箸,笑吟吟道:“有师兄亲手做的什锦饭,足矣。”
尹剑心没说什么,神色平静地喝了一碗菜汤。
陆念慈细细嚼过一片鸭脯,闻见尹剑心身上掩盖不住的药味,放下碗筷,抬手去摸对方的手腕。
但被人眼疾手快地避开,手指搭在冰凉的桌面上,轻轻一叹:“师兄与梵慧魔罗一战,伤情不浅,何必讳疾忌医。”
尹剑心道:“有慈航最好的药师给我整治过,该用的药也已用过,余下的,只是慢慢调养罢了,用不着你操心。”
说罢,夹起一筷子菜放在陆念慈碗中。
“倒是你,半月不见,眼睛、脸颊都抠了,竟比我这个伤患更像是伤患。”
陆念慈却将碗碟扫至一旁,笑道:“你是明白我的,若扫尘局未到胜负分时,我是无论如何也静不下心来,好生歇上一歇。”
然后,他手掌摊开,云气凝聚,现出一副棋枰与一盒棋子。
陆念慈揭开棋盒,顿时沧古磅礴的气息流露。
在黄叶集中生活的百姓,蓦然有一种五识失感,天地皆黯的感觉。然而这异相只发生于一瞬之间,待他们回神,周边没有任何古怪,仿佛只是自己的一场错觉。
尹剑心目光落在棋盒中,光华璀璨,仿佛盛满星河:“这就是玄都大阵?”
“阴阵而已。”筹谋数年,呕心沥血,扫尘局已终于迎来收网之时,纵使陆念慈城府之深,也不免如饮烈酒,心情激荡。
两指拈起棋子,置于棋枰,发出悠然一声轻响,抬手相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