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日说完,两个人突兀地齐齐沉默了下来。
——「绿谷,是不是少年版,老年版的爆豪都最喜欢盯着你欺负啊」
当时的那个老师全场最喜欢点名提问的学生就是绿谷,绿谷一旦手足无措地答错一个一定会被尖酸刻薄地冷嘲热讽一顿,换个人可能早就恨上这个针对自己的苛刻老家伙了,只有绿谷像是早已经习惯这种模式的相处,很快适应了下来飞快进步,绿谷还记得自己当时怎么对丽日解释的,他望着那个还在不停讲课的老师,不知道是不是透过他看到了,看到了那个同样用天赋和才华把一群恨他恨得咬牙切齿的人理所当然的碾压的童年玩伴,忽然很认真地低着头非常小声地反驳丽日——
——「不一定是欺负」
绿谷失神地想到,不一定是欺负,那是什么,不成熟的在意?幼稚的讨厌?深重的嫌恶——
——还是自己妄想的,还没孵化的,被他的骄傲和自尊扼杀的,对一个低等生物的喜欢?
丽日轻叹了一声开口道:
“抱歉,是我说错了,你只是招这种人而已。”
她平铺直叙地对电话另一头人像是碎纸屑一样纷飞的思绪一样下了裁决书:
“他们看起来并不喜欢你。”
绿谷大脑里生长的藤蔓情感被凌空斩断,戛然而止地停在最浅层的猜测那里不甘心地向下蠕动,绿谷恍惚地回答道:
“没事,都与我无关了。”
“他们喜不喜欢我,讨不讨厌我——”
绿谷平静地说道:
“都可以。”
绿谷去考试的时候雨还没停,又夹杂了小雪和冰雹,天空的颜色乌白得像是拖过黝黑地面的鸟的羽毛,浮在雪和冰之上翱翔。
绿谷兜里揣着一个打火机,是他在阳台上找到的,孤苦伶仃地被雪掩盖住做工精巧的浮雕外壳,看起来就定价不菲,不知道怎么掉到他阳台上,宿管今年不再,绿谷决定考完试后把这个沉甸甸的打火机送到失物招领处,绿谷摸了摸这个打火机冰凉的银白金属外壳,壳上薄薄地结了一层白霜,浮雕上刻是一个人的眼睛,隔着白霜寒气森森地凝视着捡到它的人,绿谷用手擦了一下,莫名觉得这眼睛的轮廓有些熟悉。
绿谷转身走进了只允许他一个人考试的教室,老教授穿着厚重的外套昏昏欲睡双手抱胸地靠在讲台上,看他进来只是懒懒地看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
“来了啊,开始吧。”
这是一个能容纳百人同时听课的阶梯教室,绿谷看着空荡荡的教室里第一排中间那份形单影只躺在那里的试卷觉得有些过于大题小做,他偷偷地用手狠狠搓了一下被冻僵的手,暗搓搓地抬眼看那个闭上眼睛假寐,似乎并不担心他作弊的老师——
——看起来也不想是很着急要他回来考试的样子。
绿谷搓了搓自己手掌,题目他都很熟悉,都是上课的时候被提问过的基本问题,答题的最大阻碍反而是冻僵的手掌,这让他写字出来都是歪歪斜斜的一篇,仿佛这字也被无孔不入的冷风吹得东倒西歪,绿谷哆哆嗦嗦地答完交给老师,这个一向不喜欢废话的老师难得看起来有些欲言又止的意味,他踌躇了一下还是对着缩成一团的绿谷开口说道:
“你是不是得罪了学生会主席?”
绿谷一愣,就听见这个明明话少的老师皱着眉含沙射影地警告他:
“所有学生的卷子都要通过学生会,你的卷子估计就是——,但我现在给你加考就不需要。”
他看着神情恍惚的绿谷,有些恼怒这个不开窍的学生的后知后觉:
“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有什么恩怨,但你们都是优秀的学生,如果可以和爆豪好好聊聊吧。”
他顿了一下,似有感慨:
“他是你之前这门课的最高分,课题是关于名人的初恋的。”
这个老头子有些恶劣地看着绿谷笑,他得意地弯起了稀疏的眉毛,干瘪的嘴唇开合着:
“这家伙可傲呢,我就想看看他怎么看这些情情爱爱,我就问他,你有没有过初恋。”
绿谷的手心湿了,他的心跳如擂鼓,世界在他面前开始旋转颠倒,他的肺叶在过于急促的呼吸下都快黏在了一起,然后又在下一次呼吸里撕扯开来,他露出一个面具一样僵硬的笑容:
“老师,我答完了,我可以——”
这个洞悉一切的老家伙果然骨子里和他的少年版本一样恶劣,他迫不及待地打断了绿谷的陈述,眼睛里都是看懦夫的光,闪闪发亮,像一枚又一枚的钉子一样把穿透绿谷的灵魂,让他被寸步不离地被钉死在原地,聆听一个一年前课堂上的秘密。
“那个家伙就暴躁地说,没有,老混蛋老子交了作业了,让老子走。”
这个“老混蛋”似笑非笑地嗤笑一声:
“和你现在的样子非常像,绿谷出久。”
“我太好奇了,我第一次见到这么有天赋的学生,我又问他,没有初恋,那有没有让你血脉偾张,心跳加速,想要一辈子征服或者凌驾的人呢?”
“他沉默了非常久,真的,非常久,然后说,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