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来班里,你就三天两头毛手毛脚、亲来亲去,”谈无欲伸手掐了一下素还真的脸,“还有脸说那是头一回?”
素还真握住他的手亲了一口,笑道:“那都是孩子闹着玩,不作数。后来这些年,每每到此,我总想起半阙词:回廊一寸相思地,落月成孤倚。背灯和月就花阴,已是十年踪迹十年心...真是今古伤心如一。”
“怨我吗?最好的时候,咱们没能在一块儿。”
“怎么敢怨、怎么舍得怨?我成全你,也知道你会回来、成全咱们...十年换一辈子,还是我赚了。”
“不知道你是精明还是傻...”谈无欲抬起头伸手揽住素还真的脖子,贴着他的唇轻声说:“师兄,现而今我就在你怀里,你怎么还不吻我...”
在这个令人心魂俱醉的吻里,谈无欲才确实的感觉到他回家了。
也许北平不是家、只是故乡,喜福成不是家、只是故地,这个人身边、才是家。
春风桃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万里归来年愈少,此心安处是吾乡。
第六章千秋一梦月明中
“儿子,嘿,傻小子!眼都看直了,喜欢台上的人吗?”
“喜欢、太喜欢了!他真好看!”
“让他给你当娘,行不?”
“太行了!...就是爹啊,人这么大个角儿,能愿意跟你?”
“哈哈,你个小兔崽子,忒精了!”
“我是小兔崽子,那您老是啥?巴巴的领我躲在这儿偷看,肯定是遇到难题了呗!”
“就你灵!他不愿意和我唱、也不跟我回家,你说咋办!天天和你慕叔他们混在一处,眼瞅着就要飞了!”
“咋办、您心里早有主意了,还问我?”
“好儿子,你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小少爷出马,管保手到擒来!”
“成,您请好罢!这回我也有娘啦!”
“嘘,小点儿声!记住喽,当着他面、不许叫娘!”
“呿、当您儿子傻?反正在戏台上,我能叫个够!”
这日,谈无欲受邀在前门的德庆楼唱大轴《三娘教子》,扮薛倚哥的小角儿灵动活泼、毫不怯场,一声声“妈”呀“娘”的又甜又脆,直叫到谈无欲心里,唱到入戏时、他竟真觉得这孩子就是自己的娃儿。他这次回京一直有个心病未解,虽与素还真通了心意,但俩人也老大不小的了,传宗接代的事总是避不开。自己倒还好说,没什么家族的牵绊,素还真可不一样,家里的独子、父母高堂估计都等着抱孙子呢。谈无欲向来心思细密,自个儿百转千回的琢磨了好久,却半句都没和素还真透露,而今儿这出戏又勾起了他难解的愁思。
正出神间,扮房的门让人叩响了,“谈老板,这孩子是您的戏迷,想和您说会儿话,你看...”戏院管事的眼睛在谈无欲没什么表情的脸上转了一下,接着说:“要是您不方便,我这就领他走!”
“方便的,来。”谈无欲朝小角儿招了招手,这孩子还没卸妆,仍是戏中倚哥儿的打扮,见谈无欲招呼他,连忙雀跃着跑过去,一会儿娘一会儿谈老板的胡叫,惹得谈无欲连连发笑。
“你叫什么?今年多大啦?”谈无欲把孩子抱到膝上,柔声问道。
“我叫续缘,到冬天就八岁啦!腊月的生日。”孩子乖巧的仰起脸,任谈无欲用手巾给他擦脸上红红白白的油彩。
“续缘的父母是做什么的?”
“续缘的亲爹亲妈都死啦,”孩子不认生的把头埋在谈无欲怀里,闷闷地说:“续缘从来都没见过他们。”
“可怜见儿的,”谈无欲自己亦有身世之悲,听了这话不由得怜意更胜,摸着孩子的头发道:“稚子失祜,在戏班里可会被人欺负?”
续缘眼珠一转,心道:哪个吃了熊心豹胆敢欺负小爷?脸上却愈发显出悲戚之色,抬起头眨巴着眼睛轻声细语的说:“续缘犯了错,受些责罚也是该然。”
谈无欲看着续缘温驯懂事的模样,不由想起他和素还真小时候坐科的往事。戏班里“打戏”成风,遇上不善的师傅,稍不顺意就是一顿好打,一群孩子成日介如同惊弓之鸟一般,恨不能听见师傅的脚步声就吓得浑身发抖。想到此处,再看看怀中的孩子,竟觉得莫名眼熟。谈无欲用手轻轻描摹着孩子的五官眉眼,越看越觉得他像小时候的素还真,简直就是当年二人初见时的模样。
“你这眉毛...”那带着漩涡的眉毛,可不跟素还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这眉毛最讨厌,每次勾眉都画不匀!”闻言,谈无欲只觉得往事汹涌而来,呼啦啦的把自个儿淹了个顶掉。你是素还真什么人?这话就在嘴边,可怎么也问不出来。难道只是长得像?难道他当年果真成亲了?难道这孩子是他一夜fēng_liú的冤孽?难道...难道...孩子见谈无欲发愣,也不去唤,径自搂住他的脖子打起了盹儿。
谈无欲用披风裹着孩子,一路把熟睡的续缘抱回了住的地儿。冷水心出屋来迎,奇道:“师父,这谁家的孩子?”谈无欲没答话,把孩子妥善安置在卧室床上,冷水心凑上去细细观瞧,这一看可了不得,心内大惊,“...这是素!”后半句话瞥见谈无欲的脸色,直接咽回了肚子里。冷水心恨得牙痒痒,出得屋去,把大门小门都栓得死紧,也不敢再去打扰谈无欲,回了自己的屋,偷偷生闷气。
一豆烛火燃在桌案上,不知在等何人,谈无欲穿着雪白的中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