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李靖轻手轻脚走出了卧室,没有吵醒还在甜梦中的媳妇。
他先是到书房中,拿出笔墨在纸上写了一些东西,用信封装好,然后在书房的某个箱子中,拿出一样事物,和那个信封一起贴身放好。
看了一眼书架上那盒明显被动过了的金创膏,李靖微微一笑,接着开始洗漱定后深深吸了口气,然后从怀中拿出了一样东西,他清晨时从书房中某个箱子里拿出来的那样东西。
那是一枚白色的玉璧。
李靖的祖上,曾是朝歌的豪奢之家,只是后来家道中落,到了李靖这一代,从他父亲手中传来的,只剩下那栋位于朝歌城最繁华之地的祖宅,以及他现在手中的这枚玉佩还算值钱。
这枚玉璧,不是什么仙家法物,但在凡尘俗世中,也算一件重宝,价值不菲,而且这枚玉佩对于他们李家来说,有着某些特殊的意义,这些年过得虽然窘迫,李靖甚至打算卖掉祖宅,也没动过这枚玉佩的念头。
但是今天他拿出了这枚玉佩。
李靖在店铺外默然站立了半刻钟,门帘后的店内有几道目光射出来,落在了他的身上,虽然李靖身上穿着将军袍,这些些目光中却也没有露出太过惊讶之色。
毕竟穿着光鲜但不得不来他们这里的人见得多了,所以也没有人出门迎客。
因为他们这里从不迎客。
李靖轻轻叹了口气,接着迈步走进了店铺内,在他身后,写着一个大大“当”字的门帘,不停地晃荡。
小半个时辰之后,李靖从这家当铺中走了出来,他手中的那枚玉佩已经不见了,却是多了一个包裹,包裹里面是上百张金叶子。
或许是看李靖的气度和着装都不像是普通人,当铺在价格上给的还算公平,这一包裹金叶子,在如今的世道,是一笔巨大的财富,能够彻底改变他们家中的境况。
不过,这笔钱李靖却不准备用在家里。
拎着包裹,李靖走出了桃花大街,不久之后来到了靠近皇宫处的清水坊。
这里是朝歌城的达官贵人们的聚居区,金吒木吒念书的商家私塾也在这片街坊中。
李靖左拐右绕,来到了清水坊正南方的二龙桥畔,停在了一座巨大的宅邸前,朱红色的大门上方,挂着一面紫色匾额,上面写着“太师府”三个金色大字。
和旁边那些贵人府邸不同的是,这座太师府的门外,站着守门的,是几名身穿盔甲,体魄雄壮的军士。
李靖走到那几名军士身前,将包裹还有早上写的那封信一起递给某位军士,脸上挂起一个客气的笑容道:
“还请通报一声闻太师,就说伏波将军李靖求见。”
伏波将军,是李靖的将军名号。
名字听去极气派,比什么左翊武右翊武,征东征西之类的名号听去气派多了,但实际上,后者才是真正实权实职的将军,像李靖这样名字听去好听的,其实只是杂牌。
但杂牌归杂牌,将军却不是假的,军中身份终究要比这几名守门的的军士高出许多的,在李靖报出职衔后,那几名军士齐齐朝他抱拳行礼,动作整齐划一,气势凛然,一看就是真正的百战精锐。
然后其中一名军士拿着李靖的包裹和信封往府中走去,李靖则站在大门外耐心等候。
他的脸上挂着笑容,内心却无比苦涩,同时还有些羞涩。
自己终于还是低头了……
下山之后,蹉跎多年,因不得志而终日郁郁,其实要说根本原因,还是李靖他自己造成的。
而这个原因,简单点说就是四个字:恃才傲物。
当年他一袭青衫,初入朝歌之时,可说一夜间惊艳了整座京城,不管是风姿仪表,玄妙道术还是兵法韬略,都是那么地耀眼夺目,上一任天子帝乙对其青眼有加,当众敕封为伏波将军,殷氏皇族的第一美女殷素知对其一见钟情,被人谓之“玉树神秀,冠一城风华”,可谓春风得意。
可是这种得意没能维持多久,老皇帝乙就死了,本来已经准备授予李靖一镇总兵的事情也就耽搁了下来。
当时李靖也没有太过在意,觉得等朝廷忙完老皇的葬礼,新皇登基稳定朝局之后,总会想起他这位神秀玉树的……然而并没有。
从此之后,李靖仿佛被整个朝歌遗忘了一般!
一开始李靖有些迷惑不解,他可是大道士啊!殷商皇朝满朝文武中,除了闻仲闻太师这位地仙,其余寥寥几位人仙,还有谁的实力能超越他李靖?
他一个大道士,就这么不值钱?
日子一天天过去,迷惑慢慢变为了失望,再从失望到冷眼旁观,李靖终于醒悟过来,原来当官和修行,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
在官场上,能力从来不是最重要的东西,钻营才是。
你不会钻营,不懂站队,就算是仙人,在朝堂中也只会被慢慢边缘化。
不过道理懂了归懂了,但真要李靖去溜须拍马,请客送礼,他还是有些做不出来。
接着依然是终日犹豫彷徨,怨天尤人,浑浑噩噩,直到昨天,媳妇为他披上那件氅衣,告诉他他是最好的丈夫和父亲时,李靖终于下定了决心。
人到中年,没有再任性的资格了。
少年时可以任气负侠,青年时也还可以坚持一下傲气风骨,但中年人的世界,只有利益和妥协,养家糊口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为了老婆孩子低一次头,没什么大不了的,李靖如此自嘲地想着,所以他卖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