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弋俭听了话,自然地松开他,手指顺着红印来回抚摸,状似无意地问:“你还记不记得我第一次见你的情景?”
这句话就如同是一盆冰水临头泼下,冷得季声颤了颤。
季声当然记得,那时甄歆带着他来,交托给他后,千叮咛万嘱咐的,无非一句“请务必好好地照顾这个孩子”。
其实不用她说,他也是会的。
但当甄歆离开时,周弋俭却抓住她不放,他问:“姑姑,你要去找我的爸爸妈妈吗?带我一起去好不好?”
甄歆没回他,她只是一遍又一遍的强调:“季声,季声,你一定帮我照顾好他,拜托你了。”
当时,季声自然是应下了,但他心里却感到十分奇怪,不过是分开一段时间,这气氛怎么搞得跟生离死别似的。后来再想,却是早有预兆了。
自他决定收养周弋俭的那天起,他就将他当自己的亲生儿子来看待了,可现在……
季声心里百转千回,却是越想越伤神了。
周弋俭哪里料得到,季声和他想得完全不是一回事。
他问这话,不过是为了提醒季声,打一开始,他就没把他当过长辈的。
那次送别甄歆后,季声带他去了商场,打算买些日常用品。逛到生活区的时候,他拿过牙刷说:“季声呀,我要买这个。”
小孩还稚气未脱,却叫他季声,他愣了一会儿,才纠正周弋俭:“你要叫我叔叔哦。”
“…嗯,”男孩神情疑惑,不解地问:“你不叫季声吗?”
“我当然…”想了想,季声觉得自己实在没必要同一个孩子论辈分,于是他微笑道:“你叫什么都好。”
直到正式确定关系前,周弋俭都是“季声”“季声”的喊他。倒是吃过那顿饭后,或许他也意识到他们的关系发生了改变,才自觉地改口,叫他“爸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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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神,”周弋俭的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又突然得意起来:“在想我?”
季声看他一眼,牵强地笑了。正想回答时,七八个男生一同拥了过来,带头的男生高声抱怨着:“周哥,准备走了不?这太阳要晒死人了!”
“走,”周弋俭揽住季声的脖子,“现在就走。”
男孩身上散发着柠檬与汗水的气味,却并不难闻。
季声垂下眼,跟着他走了两步,才发问:“走?去哪儿?”
“去你没去过的地方。”
端坐在大排档内的季声,一脸的不安,他确实从没来过这样的地方。
四处都是油烟味,随手一摸,手就沾上了油腻的污渍。倒也不是嫌弃这里的环境,而是他既吃不惯烤肉,也不爱喝啤酒,但他也不想扫兴,别人递过来吃的,他也照接、照吃。
慢慢地咀嚼嘴里的肉块,季声忽然有些想笑,真是没想到,他居然到了三十岁,才和人热热闹闹地聚了一次会,而且还是托了养子的福。
时刻注意着他的周弋俭,忽地凑到他的耳边说:“不要吃了,回去我给你另做。”
喝了一口啤酒,季声红着脸摇头。
见状,周弋俭从自己的杯里倒了一些酒进季声的杯里,颇为怂恿道:“酒倒是可以多喝几口。”
季声乖乖地喝掉了。
“哎,周哥,”留着寸头的男生叫他,“真不给我们介绍啊,好歹喝过一次酒,就当交个朋友嘛。”
“嗯,”周弋俭扶起微醺的季声,沉声道:“下次吧,他已经醉了。”
刚要走,季声忽然重重地拍了拍桌面,拍得痛了,他又眼底含泪,委屈巴巴对着手呼气。周弋俭见了,帮他重揉两下,淡声问他:“长脾气了?”
“没、没有…”季声猛地摇头,对上一桌人的打量目光后,大声说:“不许看!”
男人面颊绯红,眉目清丽,醉酒之后,说话的神情就跟撒娇似的,跟初次见面的清冷模样简直大相径庭。一时间,男生们都有些看呆了。
周弋俭将东倒西歪的季声扶正后,半抱着人往外走,走了一步,季声又凶巴巴地指着周弋俭,回头问那群男生:“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男生配合地齐刷刷摇头。
“我…嗝…”打了一个酒嗝的季声,窝起手掌,哈出一大口气,又将鼻子送过去闻了闻,紧接着皱起脸,“…酒…臭死了…”
周弋俭憋着笑去牵他,好声好气地哄劝:“不臭,不然我们现在就回去刷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