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氏弯起眉眼,柔声道:“乖宝喜欢就好,这梨是城郊的庄子送来的,今日刚到,这几日城门戒严,还好你父亲清名在外,守城的士兵肯通融,放了他们进来,不过想出去却是不能,只能先安置在府中。”
叶重锦叉起一颗葡萄送到他母亲唇边,问:“外面发生什么了,怎么还要封锁城门。”
安氏就势吃下那颗紫红葡萄,却是眼神闪躲,不肯开口。
安嬷嬷答道:“老奴听说现在刑部、大理寺还有孟家军的将士们,在满城地搜查,似乎在抓什么江洋大盗,不过哪个江洋大盗有胆子来京城闹事,这不是嫌命长么,怕是有什么内情。”
叶重锦狐疑地看着安氏,问:“母亲可是知道什么?”
安氏被他瞧得没法子,把下人们打发出去,这才小声道:“母亲也是昨日才听说,宫里的太子殿下遇刺了,如今还生死未卜,外面闹得满城风雨,其实是在抓刺客余党,储君遇刺不是小事,怕动摇民心,这才拿抓贼做借口。”
叶重锦手一抖,刚叉起的一颗紫红葡萄掉到地上,沾染了灰尘。
“母亲,这些话母亲是从何处听来的,会不会有误……”
那人是何等的机敏,怎么会被宵小算计。
安氏道:“我是妇道人家,从哪里知道这些秘辛,自然是听你父亲说的。前几日,晟王妃还邀我们几个去慈心庵吃斋避暑,忽然就爽约了,如今想来,也是因为此事。说起来,好似就在阿锦生辰那日,过了门禁,太子不知为何在宫外逗留,这才让人得了手。”
“我生辰那日……”
见小孩眼中流露惊诧,她连忙温声安慰:“阿锦不必担忧,宫里的御医良药数不胜数,太子殿下又吉人天相,该是无碍的。你父亲不愿告诉你,就是怕你担心,乖宝日后且远着些太子,这皇室啊,可不像看起来的风光,内里的龌龊多着呢,母亲怕阿锦也着了道。”
叶重锦脑中嗡嗡作响,已然听不清耳边的谆谆教诲。
他想起来了,前世顾琛也是在这一年遇刺的,不是在宫外,而是在太子东宫,是他挡下了那致命的一剑。
有些事,他以为自己早已忘记,他也该忘记,只可惜渡过忘川河时,未饮下那一口孟婆汤。前世那些过往,他竟连细枝末节的事都记得清清楚楚。
倒在血泊中的内侍,眼神涣散,用尽力气说下那一句:
——求太子殿下,为宋离收尸。
穿着四爪蟠龙锦袍的少年,紧紧握着他的手,黑眸里闪烁着光彩,直把人的心魄都吸引进去,道:“原来你叫宋离,你要孤为你收尸?可孤从不在意死人,你有想得到的东西吗,那就活下去吧,只要你活着,孤就满足你,如何。”
那时他想,原来所谓天之骄子,是可以如斯任x_i,ng的,阎罗王也能被他吓退。
安氏把儿子揽在怀里,道:“阿锦,乖宝,你这是怎么了,忽然不说话,不要吓唬母亲。”
叶重锦蓦地抬眸,道:“母亲,阿锦想进宫。”
安氏蹙眉:“这是为何,如今东宫正乱着,你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
小孩轻轻地,却不容置喙地道:“母亲,小白虎的名字,孩儿还没有问过太子殿下,孩儿得去东宫,必须去。”
这孩子自小就是个有主意的,凡事心里都有数,只是如此坚决地要做某件事,还是头一回。
安氏沉默良久,终究点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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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夕阳染红了半天天,叶家的马车往皇城方向驶去,叶丞相亲自送小儿子进宫。
“父亲,太子遇刺,您心里有何想法。”
叶丞相眉头一跳,他是真的后悔一时嘴快,把这件事告诉了妻子,否则也不会惹来这些麻烦。
他斟酌片刻,道:“阿锦,你自小就天资极高,我与你祖父其实都清楚,若是好生教导,日后的成就只会比你哥哥更高,可是我们迟迟不肯教你读书识字,不让你入学拜师,你可知其中缘由。”
小孩垂下眼睫,乖乖答道:“因为祖父和父亲心疼孩儿的身子,怕累坏了阿锦。”
“此为其一,其二,则是这世上最容不得的,就是聪明人。从古至今,有多少人有着天纵之才,却过早陨落,徒叫后人扼腕叹惜,所谓慧极必伤,并非没有道理,父亲和祖父都想保护阿锦,不要沾染世俗朝堂,只愿你开开心心地过活,做个逍遥自在人,哪怕目不识丁,未尝不是一种福气。”
小孩抿抿唇,道:“父亲说了这许多,却不曾回答阿锦的问题。”
“阿锦!”叶岩柏难得动怒,“父亲说了这许多,你也不曾往心里去,太子遇刺之事,并非你该过问的,此行来,只为谢恩,还有询问白虎的名字,旁的一概不许多说,可明白?若是你不听话,我们即刻回程。”
叶重锦握着腰间的玉石,轻声道:“父亲,您说的阿锦都懂,可阿锦有一事不明,父亲心里装着江山社稷,装着黎民百姓,为何唯独待太子殿下严苛,甚至到了,宁愿他失势的地步。”
叶相第一次认真审视自己这瓷娃娃般j-i,ng致的小儿子,这孩子只低垂着脑袋,板着一张漂亮的脸蛋,甚至有些委屈的意味。
即便是他那位被人夸到天上去的大儿子,也不曾发觉他这深藏在心底的隐秘想法,如今,却被眼前这孩子轻描淡写地说出来了。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