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渊皱皱眉头,终于收起稿件,向后略退一步,鞠了个弧度不大的躬,方得以逃脱这满含期冀的绮丽大舞台。掌声跟着响起来,虚弱又有力,哗啦啦像一片海。
高二的学习总结会,轮不着高三围观。祝燃正可惜没办法看一眼自己的杰作,小学弟就体贴地自己送上门来。
——来他们班送周测试卷。
本班学习委员去接钟渊手里的一沓试卷,祝燃坐在教室最后头,支着长腿转笔,一抬头,手里本来转得风生水起的笔不给面子地摔了下去。
祝燃只得把椅子坐正了,弯腰去捡,议论声擦着头顶飞过去。
“怎么是钟渊来送试卷?”
“哦!我们语文老师好像教过他的……”
笔被手指捞过来,祝燃将身子直回去,视线也跟着动作转,一转,正对上钟渊的眼睛,不过隔着一个教室而已,其实不远,却偏偏又像是很远。
一秒,或是多一些,两秒?眼神不着痕迹地退开,在空气里打了个波漾,淡漠得无人可见。
钟渊从高三的走廊穿过,同伴在楼梯口等他,两个人一起下楼,同伴的视线往他脖颈间偷偷飘,钟渊视若无睹,对方没有他的好定性,终于忍不住开口。
“钟渊你脖子……被虫子咬了吗?”
“没。”钟渊没什么表情,“被猫抓了一把。”
“咳,我当是什么呢,几个小姑娘围着我问一上午了,原来是猫啊!”男生讶异了一下,“不过你家里居然还养猫?几个月了?什么时候养的?我怎么没听你提过啊……这要说出去八成大家又得给你加个温柔爱猫人设了……”
“暑假捡的。”钟渊视线对着台阶,表情依旧冷淡,却难得挑了几个问题热心答疑,“奶猫,很凶。”
对方听他这么一说,来了兴趣,嚷嚷着要去看小猫。说了一会儿,眼看着两个人将走到班门口,同伴又笑呵呵地指了指他脖颈,半开玩笑地道,“钟渊,没看出来你占有欲还挺强,连贴个创口贴都得写上自己的姓。”
钟渊脚步在班级门口稍稍顿了顿,伸出手指,摩挲了一下自己的伤口,粗粝的触感划过指腹,恍神间给人床事里舌尖卷着指尖舔舐过去的错觉。
祝燃给的伤口,祝燃的创口贴,祝燃写下的字。定语都得是祝燃,这一切的错觉才成立。
满教室的书香气,同伴回到班级,赶忙烦不胜烦地去按下几个缠着他的女生的八卦心,猫咪——说了不过是只有些叛逆的小猫而已。钟渊也不看一眼,坐回位置上,抽出课本,手掌合住了视线。
他居然没有注意到,钟和祝,原是同一个字母打头。
*
试卷分发下来,数学和英语试卷都到了手里,唯独没收到语文的。
学习委员站在祝燃眼前,对上祝燃似笑非笑的眼神,说话时有些结巴,“我,我没……没有发到你的,要不然你去高二问问、问问?听说是钟渊学弟帮忙批得试卷……”
祝燃挑挑眉,落了一句“是吗”,在学习委员诚恳的目光里,趴回去和卫遥一起睡大觉。
春光不比秋光好,秋天里,怠惰多久也不算过错。
祝燃在班里一觉睡醒,就接到班主任传讯通知。刚醒的祝燃晕晕乎乎在身后的墙上靠了小半会儿,才从板凳上爬起来。卫遥见他这样,笑嘻嘻地调侃,“祝燃,你还行不行啊?”
祝燃没理他,往办公室去。
班主任的意思已经委婉地从祝燃他爸嘴里说给了祝燃本人,祝燃站在办公室里,头顶白炽灯光冷清清的,落在班主任那张为难的、属于中年人的文雅面孔上,祝燃看了一眼,觉得有些好笑。
总归脸皮厚,他决定先打破这场沉默,“我不会退学的。”
为难褪下去,又露出一副为人师表时温和的表情来,“老师叫你来也不是这个意思。”
祝燃“哦”了一声,等着对方继续,“老师叫你来只是想问问你,有没有考虑过以后要去做什么?”
“不知道哦,去打工吧?”祝燃相当诚实,同样相当气人,“要不然吃牢饭?这个好像不错。”说着,当说了个笑话给自己听,先笑起来。
班主任果然中招,皱了皱眉头,“你父母知道你这些……打算吗?”
“我妈死了。”祝燃耸耸肩,“我爸不管我。”
“怎么会有不管小孩儿的父母呢?”说着,又回味过来什么似的,“啊,你现在还小,以后你就会知道,父母说什么话,做什么事,出发点都是为了你好,不要总和他们置气。”
“不是。”祝燃笑笑,话里带着恶劣的意思,“我妈真死了,我爸在我这儿也算半死不活了吧。”
大家都知道,早在高二时,三六九等的金字塔就被筑成了,他们这批学生永远是塔底默认的灰色地带,只要不惹事生非,一律统统无视掉。因而比下有余,放在同一批二流子里,祝燃还真算是个听话的,打架都在校外,在班级里大多数时间都在睡觉,很少惹事。没成想,只是看着乖,实则是个硬骨头。
班主任揉了揉额头,像是悬壶济世的医生终于找到眼前病患的顽疾根源,开始努力循循善诱,“祝燃同学,你要知道,人只要活着总得追求点什么,有个坚定的目标,这样的人生才有意义。不管我们从前经历了什么,人都要往前看,你们这些小年轻就是想不明白,未来一定会是光明坦荡的。我们不能一直活在痛苦里,也不能选择自暴自弃,这是懦夫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