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秋捏着信纸的手指在纸页的一角上留下了汗渍的痕迹。他回想起那天他听完朝堂上群臣七嘴八舌说到妖兽横行肆虐,民生艰难,不知能否联合武林中人有识之士与之同谋。父皇很忧心,他也很焦虑,结果出了大殿,却没见到叶修在晒太阳。叶修正一脚踩在屋脊上,望着望不到尽头的远方。
大概皇兄那时候就已经打定好主意要走了吧。
叶修一走三年,再无消息。之后江湖上开始流传他的传说。叶秋心中埋怨皇兄在外潇洒,每每都把密探传回来的卷轴狠狠地摔在地上,待密探走后又偷偷捡起来继续看。
叶修遇到了苏家兄妹,他知道;叶修封印了八大妖兽,他知道;叶修夺得了武林盟主之位,他知道;叶修的武器叫却邪,他也知道。
他全都知道。
叶修小时候自己在工部那儿磨了个十八样武器出来,当时给他那杆长矛起的名字,就叫却邪。
彼却邪在叶修手中,此却邪却被叶秋捆了一圈鸡毛,放在他的书房里掸灰。
哼,却邪嘛,这名字可不正好?
再之后叶修身败名裂被通缉,他也知道。
叶秋派出了楼冠宁等人,让这些从前没和叶修玩过的京中子弟去江湖上开山立派,搞了个像模像样的义斩山庄出来,能把叶修拉过去就拉,不能拉就暗中帮助。
所幸叶修终究是叶修,皇兄终究是皇兄,一番风波之后,不仅平息了大乱,还“抱得美人归”。
至于叶秋是怎么被绑架的,不过是他急着想去亲自查探一下自家大嫂,结果冒冒失失地一出皇城就被拐了个正着。这还不是最惨的,虽说哥哥先来救他很是让他感动,可当着武林豪杰的面被亲哥哥踹了一脚屁股,这滋味他恐怕能记一辈子。
“我饭都没吃上一口热的,你就要让我回京城?”叶秋不可置信地瞪着叶修。
“我这不急着娶媳妇嘛。”叶修理所当然地拍了拍他的肩头,“我这么多年的例银可都在你那儿呢,你要是敢贪墨,我可是要进京告御状的。”
“哼,父皇母后可不就盼着你回去。”叶秋没好气地说。可他还是在黎明之时就再次踏上了旅程。
回到京城之后,父皇母后迫不及待地要他把这一路见闻都说了个遍。听到叶修真的有龙阳之好,父皇还气得差点摔了一只九龙杯,口中连呼“混账”,母后倒是很有耐心,还能心平气和地细细地盘问起来蓝河的为人。
叶秋如实相告,末了还不解气地说:“我倒觉得是皇兄祸害了他呢。”
母后却看出了他的小心思,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好了,都这么大人了,别闹脾气了。我来拟个礼单,你再去送一趟吧。”
叶秋点点头,转身走出了大殿,却没忍住地抬起袖子抹了抹眼。母后却又在他踏出之时轻声说了一句:“兄弟一场,好聚好散。”
“嗯。”叶秋声若蚊呐地应了一声,回到了自己的书房,拿起那杆“却邪”,赌气般地扫着一尘不染的书架,吓得小太监急忙要过来接手:“殿下,您放着我来吧!”
正说着,叶秋不小心扫翻了一本陈旧破烂的画轴,里面掉出来那张被他揉皱的叶修的亲笔信。
“混账皇兄!”叶秋恨恨地把“却邪”随手丢下,拾起那张皱纸想扔掉,却终究把它抚平放入了抽屉。
皇兄,与自己一母同胞的双生哥哥,就要有自己的小家庭了,他从此会有他的眷恋、他的牵挂、他的软肋。回想起童年的那些时光,叶秋咬着牙关,却还是有泪水从眼角拦不住地流淌而下。
人生的路很长,他终究还是要自己走下去。前进总是伴随着告别,这很正常。
可他真的很难过啊。
平复完心情,叶秋带着彩礼上路了,再次奔赴萧山城。
大婚办得很成功。叶秋不仅享受了一把“当家长”的滋味,坐在主位上接受了叶修和蓝河的行礼,还见识到了各色的江湖中人,觉得十分新奇有趣。
叶修与蓝河敬完一圈朋友,举着杯子到了他跟前。叶秋正了正脸色,正想把母后交代的一大段事先背下来的□□给照着说一遍,就见蓝河把一个形状奇异却晶莹剔透的宝石塞到了他的手里,腼腆地笑了笑:“我们江湖中人没什么别的,也就这些稀奇古怪的山野之物收集得多。这个就作为见面礼了,希望你不要嫌弃。”
叶秋惊喜地看着手里捧着的宝石,一时间把要说的话全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以后,小蓝和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叶修也笑着开了口,把一个杯子递给了叶秋。
家人,是多了一个家人,而不是分裂与别离。
叶秋突然就又哽咽了起来。为了掩饰自己的情绪,他飞快地与二人碰了下杯子,然后一饮而尽,盼着他俩快点走开。
不料叶修刚踏出一步又走了回来,语气听上去充满歉意,可眉眼里全是掩不住的愉悦:“很抱歉,之前答应你的事不能兑现了。”
“什么事?”叶秋一愣。皇兄什么时候有跟他这么郑重其事地许诺了吗?
“就是……我这条命不能给你了。我的全部身家性命,现在都属于他。”叶修笑嘻嘻地揽着蓝河的肩头,回答他的却是叶秋的一个白眼:“行了行了!就知道你是这副德性!”
叶修也不矫情,立即拉着蓝河走了。
望着两人依偎着的背影,叶秋随手拖过来一只酒壶,往杯子里灌了满满一杯,再次对着空气一敬,然后仰脖而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