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一机连年亏损,已经欠了银行4000多万元,还有欠上游企业的钱,也有几百万。但与此同时,临一机也有近500万的在外欠债未能收回,那是临一机把机床销售给了客户企业,而客户企业因为各种原因,迟迟未能支付货款。年复一年,就积下了这么大的数字。
这样的情况,在时下并不罕见。有时候,甲企业欠了乙企业的钱,乙企业又欠了丙企业的钱,丙企业再反过来欠甲企业的钱,大家的债务互相循环,谁也还不上,这就是所谓的“三角债”问题。三角债现象最严重的时候,有些企业完全不敢通过银行转账,因为只要钱出现在银行,就会被截留下来,用于偿还各种欠款。这些企业销售产品,一律只收现金,采购原材料,同样是背着一包现金去支付,整个生产经营体系简直是回到了几百年前的自然经济状况。
周衡还在京城的时候,就已经了解到临一机在外面有几百万应收款,他也早就打了这些应收款的主意。如果能够收回一部分货款,他就能够给全厂职工发一个月甚至两个月的工资,这对于缓解全厂职工的困难是非常必要的。唐子风说要优先拓展业务,这个想法当然也不错,但从揽回业务到收到货款,中间起码是两三个月的间隔,嗷嗷待哺的工人们能等得了吗?
就这样,周衡在厂里大搞亲民秀的同时,唐子风便奉周衡之命,出门催讨欠款去了。周衡也知道,这种事情让一个嘴上没毛的小年轻去办,实在有点不靠谱,但他又抽不开身,因为他必须先把厂里的情绪安抚下,也给了周衡一些小小的信心。既然唐子风是做过业务的,还赚了大钱,没准也能办成一点事情吧?最不济,他也可以先去探探路,递个话啥的,等周衡腾出手来,再亲自出马。
唐子风要催讨欠款,当然不能一个人去,需要带个拎包的助手。周衡和唐子风刚到临一机,眼前一抹黑,也不知道谁能干不能干。唐子风灵机一动,想起了火车上遇到的韩伟昌,便向周衡提出,自己可以带着韩伟昌一道去。韩伟昌其人有几分机灵劲,同时又是技术人员,遇到一些技术问题还可以应付一下。要知道,唐子风是学经济出身,在技术方面完全就是白痴。
韩伟昌对于自己被周衡点名成为唐子风的助手感觉很是无奈。他知道自己已经陷得很深了,如果新厂长能够在临一机站住脚,甚至做出一些成绩,那么自己的前途就是一片光明。反之,如果新厂长灰溜溜地离开了,他这个被新厂长贴过标签的人,在厂里就真的不好混了。
“唐厂助,你坑我啊!”
在前往金尧的火车上,韩伟昌不止一次地对唐子风幽怨地嘟哝着。唐子风明明是陪新厂长到临一机去上任的,却骗他说自己是个新分配过来的大学生,害他说了那么多不该说的话。现在唐子风出去催讨欠款,也要把他带上,这是逮着他一点把柄就不放手的节奏吗?
“老韩,这是周厂长对你的信任,你可别不识好歹哦。”唐子风说。
“厂里这么多能人,尤其是这事应当是归销售部管的,结果让我一个技术部的人去,你让销售部那帮人怎么看?我可听说了,周厂长在厂里严查小金库,这可是把销售部往死里得罪了。没准销售部的人还以为是我告的密呢。”
“你敢说不是你告的密?”
“我……”
韩伟昌顿时就哑火了。唐子风说得没错,的确是他向周衡告了密,而且人家周衡连老虎凳、辣椒水都没拿出来,他就一点没剩地把临一机的事都给抖出来了。周衡采取雷霆手段,封了各部门的小金库,还让采购部、销售部的人员都停职整顿,严查各种吃里爬外的行为,厂里早就有人议论,说肯定是谁把厂里的事情都泄露给新厂长了,否则新厂长的打击怎么可能这么精准。韩伟昌这些天在厂里走路都鬼鬼祟祟的,看谁的眼光里都觉得充满了恶意,再这样下去,他都打算得个抑郁症啥的了。
“老韩,你想多了。”唐子风笑嘻嘻地安慰着韩伟昌,“老周到临一机来,是真正打算做点事情的,我有足够的信心,老周能够让临一机起死回生,重振辉煌。到时候,你就是从龙之功,前途一片光明。至于说你向老周告密这事,就算厂里的工人知道了,也会夸你是见义勇为,大义灭亲,谁会责怪你?”
“唐厂助,你就别说了。”韩伟昌连哭的心都有了,什么见义勇为、大义灭亲,自己完全就是嘴太贱好不好?唐子风说得越多,他就越觉得心痛,索性还是岔开话题。
“唐厂助,咱们这次到金尧车辆厂,是打算把他们欠咱们的钱全部要回来,还是只打算要一部分啊?”韩伟昌问。
唐子风说:“当然是全部要回来。咱们厂都已经揭不开锅了,哪还有钱向别人放贷?我到销售部查过了,金尧车辆厂欠咱们的钱,最远的已经欠了五年了。我也真是服了你们原来那批厂领导,这么一个买东西不给钱的客户,你们居然还年复一年地给人家生产设备,欠款这样一年一年累积起来,都累积出了200多万,这些厂领导不会是傻子吧?”
韩伟昌冷笑道:“傻?他们才不傻呢。金车这边欠的是临一机的钱,又不是他马大壮的钱,他着什么急?马大壮的媳妇娘家就在金尧,每次马大壮的媳妇回金尧探亲,不都是金车接待?一趟下来,连吃带拿东西的,也得好几千,马大壮能不给金车面子吗?”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