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末的时候,池上亭亭的翡翠荷盖中初生出一支四面观音莲来,谢鉴倚在碧阑旁临水坐着,午后阳光极暖,晒得人从骨子里懒起来。谢鉴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怀中已眯起眼来的小狐狸,软洋洋的几乎睡了过去。一双玉蝴蝶从谢鉴眼前飞过去,落了些蝶粉在他脸上,他也不知。倒是小狐狸觉得了,伸爪子抓了抓雪白的尖耳朵。
正要睡着时,忽听得有人急急的敲门。谢鉴一激灵清醒过来,心道多半是杨执柔来了,匆匆将怀里的小狐狸放在一旁,赶去开门。狐狸不满的看一眼谢鉴的背影,消失在花丛里。
开门看时,来的却是南齐云。谢鉴将南齐云让进了房里,道:「南兄怎有空闲过来?」
南齐云本已坐下了,听他问起,又站了起来,对着谢鉴深深一揖,道:「我是请谢兄救命来的。」
谢鉴一惊,再想不到他为何来此,道:「南兄这话从何说起?」
南齐云默然半晌,道:「观宪生了重病,谢兄想来也已知道。幸好他命不该绝,前几日有个云游的术土给了一张药方,药物虽极是难寻,倒也都凑齐了。只有药引遍寻不到,谢兄园里却是有的,还望谢兄不吝相赐。」
谢鉴道:「不知这药引是何罕物,若果真是谢鉴所有,自然双手奉上。」这园里除了那些牡丹娇贵些,却又哪里有什么珍稀药物。
南齐云又作揖道:「多谢谢兄。谢兄恩德,钟、南两家满门上下必不敢忘。若观宪果真好起来,自然再不会去搅扰眠卿姑娘。」这话明里说得感激客气,内中却是要谢鉴拿药引交换眠卿的意思。
谢鉴隐隐觉得不对,道;「那药引是什么?」
南齐云坐下去,道;「观宪是给媚狐迷惑才得了病,这药引便是一颗媚狐的内丹。」
谢鉴脸色立时变了,冷冷道:「既然如此,南兄便请回,我这里并无此物。」
南齐云道:「谢兄既如此说,不知那日所见的令狐青令狐公子又是何方j-i,ng怪。」
谢鉴淡淡道:「南公子错了。令狐青确是狐妖,只是他有情有泪,能言能语,并非我所有之『物』。南公子既是想要他的内丹,便该同他说去,我怎做得了主。」
南齐云脸色微变道:「谢兄是一定不肯了。」
谢鉴冷道:「伤虫畜而救人,大医尚且不为,何况是这等犹胜于人的灵物。也该看看病者值不值得救。」
南齐云道:「谢兄贪恋那狐妖美貌多情,竟忍心弃了旧好吗?」
谢鉴淡淡道:「钟家若有本事,尽管迎眠卿进门,只怕有人不答应。」
南齐云立起身来,微拱了拱手道:「谢兄既不肯,我也不便强求,这便告辞。只怕不答应的人多,出头的却少。世情冷暖,官场风浪,谢兄也该知道些。」说完便去了。
谢鉴也不送,站在门边看他走了。想南齐云的话也不无道理,眠卿识得的官宦中,有几个肯为了一个青楼女子得罪钟、南两家,毁了自己的锦绣前程。心中烦乱之极,伸手将窗子推开了,却见窗边的绿芭蕉叶伏着一抹雪白,叹口气道:「青儿听见了吗?」将小狐狸抱了起来。小狐狸蜷在他怀里瑟缩着。谢鉴轻道:「青儿别怕,他们想要你内丹,除非我先死了。」
夜已深了。令狐青侧身躺着,睁大了水玉般的眼睛,透过那极薄的蝉翼纱帐,一动不动的看着如银的月光渐渐渗进幽深迷离的夜色中。
他躺得久了,只觉半侧身子有些酸麻,听谢鉴呼吸平缓悠长,便悄悄的挪动一下。不防谢鉴伸臂搂住了他,轻叹了口气,道:「青儿为什么还没有睡。」一边抱着令狐青翻了个身,又替他揉着适才压久的一侧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