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4日星期二
早上在楼梯上碰到陈纪,他一见了我就说:“刘老师,还没去班里呀?你们班的卫生不太好哟,昨晚和今早我都见到课室地上有很多纸张,还有饮料盒。花草好像也没浇水,植物坏了死了,学校要求本班赔偿的哦。”他一边说一边笑,不知是批评还是“赞许”。到了班里一看,原来昨天值日的同学没搞卫生就跑了,今天的看见这样,也不搞,课室像个垃圾堆,花基上的植物愁眉苦脸皱巴巴地蔫着,泥巴干得像压榨过的黄色石头。
昨天值日的,一个说住得远,只负责早上扫地和浇花,一个说昨天外婆生日,就早走了,想今天回来补,可是很多同学买了早餐回来吃,把课室搞得乱七八糟的,垃圾多了几倍,一个人搞不过来,今天值日的是那个有着寒冷目光的女生和她的同桌,她说昨天留下的垃圾比早上的更多,昨天的没搞好,她们怎么搞。我真是服了她们了,斤斤计较成这样!比市场卖菜的妇女还会计算,又没见她们的数学学得多好!我让已值日的那个回去,其他三个则气鼓鼓地走向后门,“寒光”女生首先拎走了水桶,说她今天负责浇水,垃圾不关她的事,我很生气她的自私狭隘,但没吱声,她的目光太可怕了,让我想到了罪犯,杀人犯,心好冷,还发慌。另外两个比她温顺,一人拿起一把扫把,相视一笑,扫课室去了。我不想再看那“杀手”浇花,就转身走了,可胸口好像被一块巨石压着,呼吸都困难。
又有一个学生退学。
又有一堆学生没做作业,我不想再当守门员,就当不知道。下午放学时开班委会,他们都说,其实很多人不是不想做,是根本不会做,硬逼他做也只是乱做,根本没用。后建议我学他们的小学老师,采用一帮一的做法。
还是没有韩襄的信,她知道我那么盼望她,可是那封信之后,她又“失踪”了。
晚上点着蜡烛坐在桌前,看着那两支勿忘我,熟悉的感觉让我凄然。想起那时韩襄顾着打牌不理我,我就送她勿忘我,可她依然忘了我。她总是那么冰冷,是不顾我死活的冰冷,让我心寒心死的冰冷。她只知道自己伤心,却从来不会想到我有多伤心,多痛苦,好像我是个不会痛的人似的,好像我是一块钢铁。说她爱我,要我相信她,说我是个月亮,可是,她的“爱”就是让我哭,让我受尽折磨,让我悲伤绝望,她的“爱”就是使“她的月亮”天天苍白着脸,在黑夜里孤独地颤抖,落泪,无论她多苦,多痛,多伤,她都不会主动来关心,可我这个“月亮”却还是时时刻刻想着她,为她圆了又缺,缺了又圆,求着她来爱我,我这是个怎样的“月亮”呢,不过是一块烂铁皮。
哭得腰好痛。
我真的好累好累,工作累,身体累,心累,感情累,爱韩襄特别累,想起这大半年的情绪波荡,很压抑和悲哀,也很生气,从而也恨起她的冷酷来。给她写了一封信,大大地发作了一通。
9月15日星期三
两个退学学生的家长都不来学校,因要填资料备案,必须见家长,决定明天放学去家访。
今天在中专班上课,竟然有几个男生讲粗口,几个女生还开心附和着,不少人便窃笑不止,接着整个课室就混乱成一团,我提醒了几次,他们都当我是空气,还闹得更厉害了,我实在无法再容忍,发了大火,学生安静了,却都拿看笑话的蔑视神态看着我,问什么,讲什么都没人理睬,气堵满了我的整个胸部,喉咙也堵住了,几乎说不出话来。下课铃一响,我就走出了课室,感觉自己快爆炸了、疯了。回到办公室嫔见我一声不响,问:“是不是他们又气你了?”她一问我的眼泪就往外涌,嘴唇发抖,脸上的肌肉也抽搐颤抖起来,我使劲咬着嘴唇走出了办公室,对着天空大口大口吸气。小邓看见了想过来了解情况,我一转身就走了,也不知要去哪里,只是觉得再不离开就要咆哮吼叫起来了,就要死在这里了。我走出了校门,也不管杨大姐打招呼,就顺着坑坑洼洼的公路走,经过木材店,布店,钢材店,玻璃店,五金店,走近花店时,看着那一大把的勿忘我,眼泪终于像决堤的河,一下涌了满脸,也不擦,就让它奔流不止,滔滔不绝,流到嘴里,流到脖子上,掉到胸前,一直走到田野边上,才停下来,望着那一块块菜地,一块块稻田,一条条水沟,一群群飞蛾,静静流泪,漠漠发呆。风吹过来,飘过去,拂过来,掠过去,我看着它,把这个世界变成了一块巨大的漂浮的绿色板块,变成一个巨大的漂浮的蓝色太空,慢慢的,我消失在绿里,消失在蓝里,消失在风里,消失在空气里。我消失了,世界好大,好轻。
下午,讲粗口的那几个学生来道歉,小邓让他们写了检讨书。可是我情绪太差,太难受了,只跟他们说了几句话就让他们走了。晚上备他们班的课时,又哭了。
9月16日星期四
今天任课老师又反映,学生的作业都是抄的,错得全部一模一样,我一惊,马上想起了我“一帮一”的措施,原来他们是“一抄一”,我气坏了,上课的时候把他们骂了一顿。心里却明白,他们不抄又能怎样呢!他们的基础实在差得无法想象。可是,这群可怜的家伙也实在太可恶了,如果不是懒惰,又怎么会弄成今天这个样子!现在继续懒惰,将来又还能有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