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再一次打开了来,不过却没有开完,只留出供一人进出的缝隙。尔后,那门房老头探出头,朝他们道,“我们谢总管要见你们。不过,你们记得不要喧哗,主人家正准备歇息了,莫要惊扰。”
谢醉点了点头,一派斯文有礼,“我们醒得。”
老头又朝婉倩看了两眼,眼神被丧灯映得昏昏暗暗,看不出神情。他将门稍微再打开了些,侧身让两人进来,再落闩关门,将两人朝里面引去。
这大宅子大部分都沉寂在黑暗中,只有惨白丧灯照着的地方,才现出一些亮光来。婉倩一路行得慢,落到最后,暗自将一路所见记在心底。这界碑镇的大户果然有些不同,宅子里的栏杆花木,都似经过专人设计。
脚下的是细碎的石子铺路,就着光亮看来,足有丈许宽。两边是暗丛丛的不知名花木,按说这个季节应该是繁华正盛的时节,可夜晚行在这里,却没什么香气,只有一股青涩的草腥气浸上来。
行走间又进了一重院门,婉倩走到那挂着丧灯的廊檐下,觉得光芒照到的地上有什么黑压压的一片。她凝神转眼看去,心脏登时咯噔一跳。那地上,却全是密密麻麻的蛾子尸体。灰色的蛾子尸体一层一层交叠着,大肚肥肠,翅膀上的暗纹也颇为奇怪,看着就如一只只人的眼睛。
再抬头看时,只见那些丧灯周围,还有不少蛾子围着灯转圈。
飞蛾扑火……这是何苦。
她见前面带路的老头已经走的远了,便加快了步子,跟上前去。只是她一面走着,一面又隐隐觉得,这刘大户家中,不知哪里,总有些古怪。
也不知又穿过几个院落,那门房才在一座亮着灯的房屋外面停下步子。他示意两人在门前候着,自己却是上前敲门,将两人到来的事禀明。
婉倩站在谢醉身后,看着他的背影静若渊峙,心中却大致能猜到他此时的感受。他即将见到的,是他的弟弟。纵使心中有着怀疑有着猜忌,可是,这毕竟是二十多年没见的亲弟,这又如何不让他心中激动?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来,一人侧身走了出来,朝他们两人看了看。婉倩就着灯光一看,那开门出来的人年纪忒轻,高高瘦瘦的样子,一双眉毛稀疏淡朗,衬得眉目也没什么神。
这人……就是谢长明?婉倩心中有些许失望,抬眼却见谢醉仍直挺挺地站着,默不作声。那年轻人看了看他们俩,有些惊奇的样子,居然又回身进屋。
再出来时,他将门大大打开来,露出里面的书架灯盏之物,一面朝谢醉他们道,“总管请你们进去。”……原来只是个侍从。
婉倩默了默,跟着谢醉几步走上台阶,进了门。
这屋子应该是一座书房。谢长明对着门埋首坐着,手下不停,仍奋笔疾书。谢醉自顾自地找了位置坐下,看得那侍从眼睛一瞪,脸色变了几变,几乎就要骂出来。
婉倩在谢醉旁边坐了,觉着那侍从的反应很是有趣。谢长明没有理会他们,又写了一会,才将手中的毛笔放下,慢条斯理地抬起头来。
他大约二十五六岁的样子,身穿一件素白的长衫,眉目间和谢醉有些相似,只是要瘦削些。之前摆足了架子,此时抬头看两人时,面上一片云淡风轻。
“两位是从玉柴村中来的么?”他一眼扫过婉倩,却着重将谢醉看了又看,眉毛就不禁皱起来,“……虽然好像与两位不曾见过,不过……这位道长,看着却有些面熟。”
旁边那侍从也反应过来,看了看谢醉,又看了看自家主子,蓦地一惊,“总管,这人和你长得好像”
谢长明“啊”了一声,醒过神来。
谢醉却已经淡淡笑起来,“长明,这么久没见了,却是连大哥都已经忘了么?”
这话落在谢长明的耳中,尚反应了半天。这小道士在说什么……大哥?自己明明只有一个姐姐……
一念未转完,他的面色却已经变了,看着谢醉的眼神已经有些发直,“你说——你是大哥?”没错,在很多年前,他确实是有个大哥的。只是,在他还很小的时候,大哥就已经离家了。如今过了这么多年,他早已经将这个大哥忘得干干净净,如何会在今日,忽然有个小道士冒出来说,自己是他的大哥?
……该不是骗子吧?
他仔细将年轻道士打量了又打量,却见他微微笑着,稳稳地坐在椅子上,气度极为安然。“你说你是大哥……可有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