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阑干,一帘秋影月弯弯……”
屏风里应该不止一人,为古筝与洞箫合奏,间杂着琵琶声作为点缀,还有月琴、檀板等乐器进行伴奏。
音乐刚刚响起,王渊喝进嘴里的小酒,就差点直接喷出来。那前奏太熟悉了,让王二郎不禁回忆起08奥运开幕式,刘老师与沙拉合唱的:“我和你,心连心,共住地球村……”
好在就这两句旋律相同,不然王渊还真是感到别扭。
清倌人此时演唱的是散曲傍妆台,相当于明代的流行歌曲,被明人称之为“时尚小令”。
京城这边,最流行镇南枝、傍妆台和山坡羊。近年来,也开始流行耍孩儿、驻云飞和醉太平,但影响力远远不如前三曲。
这些都是曲牌名,相当于流行歌曲的“作曲”,可以任意填词进去演唱。
另外还有“编曲”环节,比如曲牌傍妆台,就经常以演奏,乐器可以根据喜好自行搭配。
一首傍妆台只有五十一个字,因此演唱的时候,经常曲牌重叠连缀,又或者中途添加其他曲牌。但曲调一直不变,即相同的编曲贯穿始终,构成一首完整的古代流行歌曲。
眼下这首傍妆台,描写一位少女的心上人进京赴考,少女又是思念又是担忧。盼着情郎高中状元,又怕情郎薄情变心,但无论如何,也希望情郎能够科举顺利。
“好!”
邹木和张赟拍手喝彩,贵州小曲儿哪比得上京城,就连南京小曲儿都是中原传去的。
不过嘛,南京散曲已自成一派,流行银纽丝、挂枝儿、剪靛花等曲牌——剪靛花属于**之曲,名妓和清倌人不屑演唱,只有倚门卖笑的俗倡才以此揽客。
王渊也跟着鼓掌,他不得不承认,这首歌唱得确实好。除了风格不一样之外,现代流行歌曲具备的东西,明代散曲都已经具备,而且更加文雅有层次。
金罍死盯着屏风之内,已被清倌人的唱腔迷住了。
金家就养了一班倡优,金罍从小听惯小曲儿,但都没有此时此刻的惊艳感。这是三流歌手与歌坛天后的差别,货比货得扔,此位清倌人的歌声犹如天籁。
“李小姐可否撤去屏风一见?”常伦问道。
清倌人回答:“谨遵公子之命。”
屏风撤去,露出里边的乐队,士子们大都有些失望。
这位李姓清倌人,只能说模样端庄耐看,远远称不上俏丽妩媚。由此可见,她卖的只是技艺,而非出卖自己色相。
但是,一身傲气的金罍,此刻却仿若失了魂魄。他喜欢的便是这类女子,即端庄又有才艺,长得太过妖娆反而令金公子不悦。
金罍似乎感受到爱情的味道,瞬间生出把这清倌人娶回家的冲动。
不知过了多久,金罍终于回过神来,因为王渊在旁边提醒他:“伯器兄,该你行酒令了!”
“哦,哦,是何令?”金罍问道。
古代酒令分为很多种,有雅有俗,也有雅俗共赏者。
比如藏钩,就是划拳;比如射覆,就是猜物。李商隐似乎精于此道,有诗为证:“隔座送钩春暖酒,分曹射覆蜡灯红。”
明代还流行“拧酒令”,其实就一不倒翁,拧着旋转,停下来脸朝谁即罚酒。
掷骰子的玩法,大多为俗夫所爱。稍微有追求的商人,都会选择使用筹令,即抽签取筹子。酒筹刻有诗词,通过诗词内容规定该喝几杯,也有可能抽到不喝,甚至抽到别人来喝。
此时在座的都是今科应考举子,自然要玩雅令。
雅令也分很多种,有字令、诗令、词令、花鸟虫令等等。
常伦担任令官(出题者)兼明府(酒宴主席),李倌人担任录事(纠察秩序及行酒令)。
见金罍茫然无措,李倌人笑着提醒道:“此令为‘一字对义令’,这位公子且先饮门杯。”
“门杯”就是自己的酒杯,行令者必须先饮门杯,可只做样子抿一口,也可选择直接干杯。
换做平时,金罍绝对是抿一口,但不知怎的,他竟然仰脖子把酒给干了。自觉慷慨豪迈,风度翩翩,微笑道:“俄。”
李倌人说:“有人对过了。”
金罍又说:“斌。”
“也有人对过了。”李倌人笑道。
一位山西士子起哄说:“金兄,你刚才一直盯着李小姐看,怕是魂魄都被勾走,早已不知世间事了。”
“哈哈哈哈!”
众士子揶揄大笑。
金罍顿时满脸惭红,说道:“捉。”
李倌人说:“捉亦有人对过。”
“灶呢?”金罍问。
李倌人笑道:“算是过关。”
一字对义令,便是把一个字拆为两字,两字要意义相近或相对。
这个游戏玩了十多圈,才终于有人被罚酒,而且被罚酒的越来越多,眼见已经玩不下去了。
而李倌人也陪着大家行酒令,一次都没被罚过,到最后连续说出两个生僻字,可见文字基本功还是很深厚的。
金罍愈发喜欢。
常伦作为令官,突然说:“字令只是开胃小菜,接下来不若‘席上生风’。”
“好。”客人们自然不会反对主人意见。
席上生风,即以酒桌上的食物为题,背出含有关键词的古诗。更高端的玩法,是现场作诗,必须含有该食物。
常伦指着席案上的杏子蜜饯,喝了一口门杯底酒,笑道:“我先来。牧童遥指杏花村。”
旁边的士子亦饮门杯:“梅子金黄杏子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