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心萍和阿武从洋行出来的时候,在家放心不下的李副官已经拉着车等在外面了,他看了一眼平静的心萍和脸色发青的阿武,忍不住问道:“怎么样了?”
心萍笑笑对李副官说:“李叔,我们回去再说。”
李副官抬头又看了眼阿武一脸气急败坏的神色没再说什么,将心萍扶上车之后三人一起回到了贝当路心萍的家。
刚推门开客厅的门屋里的众人便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关切着问心萍眼下的情况,阿武沉着脸推开大家护着心萍走进大厅,这时可云抱着孩子走过来,拉过心萍冰凉的手低声问:“事情怎么样了?”
心萍温和宠溺的笑着接过铁头,对着他做了个了可爱的鬼脸,逗得铁头咯咯直笑,笑着笑着一声稚嫩的“一”从他小小的喉头发出,带着淡淡的香味,心萍没听清,笑着继续逗他:“铁头在说什么?阿姨没听清,再说一遍好不好?”
“一!”铁头嘟着小嘴,乌黑明亮的大眼睛直勾勾的望着心萍,心萍这才明白铁头是在喊他,她有些激动的对可云说:“可云你听,铁头在喊我姨呢!”
可云伸手疼爱的抚着孩子的头动容的说:“铁头是在心疼姨呢,知道姨姨这两天很辛苦,所以才学会了喊姨姨,好让姨姨开心呢,是吗铁头?”
心萍学着铁头对着他嘟嘟嘴,然后轻轻摇着脑袋温和的说:“姨姨不会感觉到辛苦啊,只要能将大家救出来就是姨姨最高兴的事情了。”
可是这时不甘罢休的家眷们又涌了上来,她们围着心萍讨伐,“人到底能不能救不出来?大梁可是我们家的独苗啊!”“都是听了你的话,说什么日本人要轰炸上海,我当家的听了你的话才被抓起来的!”“还以为你会有办法呢,没想到只是说话逞英雄!”……而且下面还呜呜咽咽的有几个孩童的哭泣声,“我要爸爸,我要爸爸……”
心萍的心被搅得更乱了,但她不愿说什么,事情没有办好她什么都不承诺,而且人也确实是因为自己才被抓起来的,他们的亲人埋怨她是理所应当的。她只能将头埋进铁头小小的颈窝,合上眼睛默默的承受着。
“都给我住口!难道你们要逼死她吗!”忍无可忍的阿武终于爆发了,他对着这些出了事只知道埋怨的或亲属或朋友人发了火,“牡丹姐已经答应晚上去见英国领事了,只要她去了,领事就会向警察局担保阿文他们是被冤枉的,可是去了会发生什么你们不用想也知道吧!”
心萍呼息一窒,她只感觉到一时间所有的目光都向了自己,她本分辨不出那都是些什么样的眼神,她在心里无力的喟叹,阿武,你真的很冲动,你竟不知,你虽是在为我辩解,但却将我最后的自尊都从我身体里生生抽离了。
心萍将孩子递给可云,转过身对着沉默的大家说:“不是阿武所讲的那样,领事大人肯帮忙是我自己要去感谢他的,只是事情没有办好之前我不好给大家承诺。”她说完故做轻松转过脸对可云说,“李嫂呢?在做饭吧,做这么多人的饭一定够她忙的,我去帮她。”说完,只听见心萍的高跟鞋发出清脆的声音朝着厨房而去,留下大厅内彼此无语交织出的沉默。
傍晚,心萍在楼上梳妆,可云推门走了进来,她站在心萍背后轻巧的接过她手中的木梳,然后轻柔的帮她一下一下梳着柔顺的青丝,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让心萍感到帮她梳头的是苏茉,姐并没有离开她……
心萍的微笑在镜中与可云凄苦的笑容相遇,其实没有必要这么悲观,她虽已拯救不了更多的人,可她至少救下了大厅里的几十口命。
而阿文他们,她也一定会用尽全力救他们的,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但是,想到这,心萍的心还是抽痛得厉害。
大门外汽车尖锐的喇叭声响了两下,心萍知道是史蒂芬来接他了,于是对可云淡然而甜美的一笑,她说:“放心,不会有事的。”
可云只感觉自己握梳子的手在颤抖,心萍是如此的坚强,她的心里只有佩服与心疼,她抓起椅背上的白色皮草披肩帮心萍披上,然后系好脖子里的丝带,她说:“我知道如果我现在劝你不要去,你一定不会听的,我只想说的是,无论发什么,你都是铁头心目中最完美的阿姨。”
心萍企图用微笑来掩藏在眼眶里的眼泪,但是那只是徒劳,她轻轻抹去眼泪对可云说:“我不后悔。”
史蒂芬看到心萍出来后亲自下车帮她开了车门,重新坐到车里之后他对心萍说:“苏,你今晚很美。”
心萍听着史蒂芬真诚赞美的话,亦听出了话中的惋惜。
她娉婷一笑点头:“谢谢史蒂芬先生。”
车子发动后,史蒂芬说:“其实眼下中日关系这么微妙,就算领事大人出面做了担保,那些工人也并非真的会没事。所以……”
心萍没等史蒂芬说完便抢先道:“有万分之一的机率能救他们出来,我都不会放弃的。”
史蒂芬了然的点点头,只是他给自己平添了几分犯罪感,这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让他变得沉默。
车子行驶着,天空由灰色转为黑,最后一缕被夕阳渲染的明亮的云彩终于隐没在黑暗之中,所有的一切在心萍的眼里渐渐沉寂下去。
突然,一辆黑色汽车以冲刺的速度赶超了心萍她们的汽车,横着停在他们车前挡住了去路,好在司机及时踩下刹车两辆子才没有相撞,两声尖锐的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