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永福堂,苏雯伊下了轿,在紫衣和青莲的服侍下进了门。老太君许是刚用过晚饭,屋里的仆妇正收拾好了餐桌鱼贯而出,明月和明霞伺候在老太君跟前,一个捶肩一个捶腿儿。
越过一个梨木牙雕观音佛经屏,苏雯伊上前给老太君请了安,老太君赐了坐,发现苏雯伊一脸凝重,其实当这个孙媳妇进来的时候就发觉她走路不太利索,还得要丫鬟搀扶着,这会儿又见她坐姿怪异,不由皱起了眉,开口问道:“伊儿,可是身体有恙?”
苏雯伊拢了拢耳际的碎发,笑了笑道:“谢老太君关心,孙媳身体无妨的。”说是无妨,那小腿还是隐隐作痛的。
虽然听她这么说,但老太君眼尖,知道她是强颜欢笑,猜到必定有事,只是既然苏雯伊不愿明说,也只好作罢,只转头对伺候的两个丫鬟责备道:“你们不好生伺候着,一旦有个差池,仔细你们的皮。”
紫衣和青莲对望一眼,双双走到老太君跟前,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奴婢没有伺候好二,奴婢斗胆请老太君为二做主,为我们悦心阁的奴才们做主!”
老太君一听,惊得差点端不稳手中的茶杯,忙坐直了身子问道:“这是怎么了?”
苏雯伊撑着座椅慢慢站起来:“回老太君话,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左不过是一个奴才犯了错,已经按照院子里的规矩处置了,只是……”
“究竟怎么一回事?不要吞吞吐吐的了。”老太君皱眉道。
苏雯伊顿了顿,便把下午发生的事情简单地说了一下,末了,不见老太君有反应,苏雯伊又接着说:“孙媳以为,持家应该具备勤劳和节俭这最基本的两点,二者缺一不可。只勤不俭,好比端个没底的碗,总也盛不满;只俭不勤,坐吃山空,还是会一无所有!正所谓勤俭持家,幸福万代。”
她没说赵嬷嬷以下犯上的一等事儿,只先挑了月例的事儿来说。
闻言,老太君先是一惊,忽儿眼前一亮,诧异地望过来,回味着苏雯伊的这番话,微微颔首。
苏雯伊继续道:“孙媳一直以为,只有通过辛勤的劳动才能换来锦衣玉食,满足家人的物质需求,但是若不节俭,一味的铺张浪费,最要命的是,还不下力气驱除隐藏在家里的蛀虫,家里纵有金山银山也是枉然。毕竟天有不测风云,哪没个天寒地旱的年景呢,可是蛀虫的胃早就给养大了,又怎么会因为当年的收成不好就不贪食了呢?只怕还会趁机多捞一些,甚至趁火打劫也有可能,顶多拍拍屁股寻找下一个富庶的地儿当蛀虫。可是……唉,如今想想,或许是孙媳出身小户人家,所以才会有这等浅陋的见识吧。”
大意是:因为出身小户才会觉得规矩是持家的本,不可妄废;才会觉得赵嬷嬷贪墨一事不可纵容,只是忽略了大户家庭的成员远比小户人家错综复杂的多,这才起了争执,但为时已晚……说到最后,竟有些委屈了。
毕竟是老太君,听了苏雯伊的一番话,顿时就心中有数了。心想原来是这个孙媳惹了祸事跑到她这里来寻求庇佑了。不过这个孙媳也太鲁莽了,那赵嬷嬷毕竟是大太太的陪房,又当过二爷的娘,即便双方有了争执也不该说罚就罚,公然和婆婆作对吧。
可是,她听苏雯伊说的头头是道,尤其是这份持家的见识,眼光独到,确实有当家主母的潜质。想着,许是年纪太轻,对人情世故不太圆滑罢了。
说起来,家里的这些奴才确实有些浮躁了,好日子过的太久了,也得要个人给他们敲敲边鼓了。
只是如此一来,苏雯伊和大太太的这个梁子怕是要结下了!老太君想到这,也有些为难,坐在那里沉默不语。
这时,跪在地上的紫衣突然开口说道:“奴婢斗胆,请老太君为二做主,为悦心阁的奴才们做主!”紫衣算是豁出去了,想想摊上这么个主也是她的命,不然为何每次轮到她值守的时候就出乱子?又羡慕着还是紫萱紫蝶的命好,同是丫鬟,今个儿她们两人却能随二爷出府溜达,自己却在家里担惊受怕。
老太君这才想起刚才这个奴才也这么请求过,心疑这个奴才不是孙儿的丫头么,按理说她维护孙媳不奇怪,但不大可能会为她强出头呀,顿时觉着事情不简单,应该还有内情,于是脸色一沉,喝道:“把事情给我讲明白了,一句都不得有差,否则家法伺候。”
紫衣咽了一口唾沫,便将赵嬷嬷带人闯悦心阁,并且大打出手的一段详细说了一遍。大到赵嬷嬷说的每一句话,小到赵嬷嬷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动作,只要是她亲眼目睹了的一一说来,要多详细有多详细。尤其是赵嬷嬷挥手要扇苏雯伊耳光那一段,因为经历实在刻骨铭心,所以描绘的绘声绘色,说的满屋子的人热血沸腾,气愤不已。
“……奴婢所言句句属实,求老太君做主!”说完,紫衣弯身磕了一个响头。
“啪——”一声,老太君手中的茶盅猛然砸在漆木茶桌上。顿时,脸部抽搐的厉害,看来气得不轻。
“老太君——”
苏雯伊见状,顿觉老太君有些不对劲,慌忙跑过去扶住身子剧烈颤抖的老太君,急道:“太君息怒,切勿气坏了身子。”见明霞动作利索的去取水取药了,苏雯伊又立即吩咐明月速去请大夫,自个儿则帮老太君不停地捶背顺气儿,紫衣和青莲也吓得不轻,赶紧上前帮忙。
刹那间,永福堂乱成了一锅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