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成为这世上最爱你的那一个人吗?”
“我可以,给你一个永不会离散的家吗?”
“我在等你回到我们的家。我爱你。”
喻宵把这些短信看了一遍又一遍,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纵横的泪,快速地回复了一条过去。
意料之中,发送失败。
然后电量耗尽,屏幕归于寂静的漆黑。
从十六岁到二十九岁,从眼神懵懂的青葱少年到四顾茫然的而立青年,四千多个日日夜夜,走遍无数的山川湖海,看过无数次日升月落,人间高楼起,桑田变沧海,他心之所向唯有一人,好梦里浮现的只有那一个日渐模糊的面容。
那是他在少年时代做过的最温暖、最虔诚的一个梦。
很久之后的后来,他与他的毕生所爱在人海中重逢。然后,他终于知道他的名字。
n市,省电视台大楼,新闻中心。漆黑如墨的夜。
“可以告诉我具体地址吗?”
“什么?”
“……雪崩?”
“请带上我。我必须去。”
“谢谢您!”
“停云。在多雄拉山顶与天光云影擦肩而过的千万个瞬间里,我在想着你。”
那条没能发出去的短信如是写道。
喻宵仰望着被染上一层灰绿的天空,忽然觉得,他不能在这里就停下脚步,路还长,远远没到终点。生命无比鲜活,并且茂盛。
他从来没有像这一刻一样,如此强烈地渴望活下去。
然而身体已经到达了极限。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眼前浮现出一张熟悉刻骨的脸。他知道,旧梦还在做,直到生命最后一刻他还是不愿醒来。如果他有下一个一生,他还是愿意稀里糊涂地、义无反顾地、沉默不语地、死心塌地地,把它系在那一个人的身上,哪怕没有回响,哪怕无法拥抱,他也只能这样心甘情愿,别无他法。
梦里,他看到雪山逶迤,风霜漫天。他趴伏在一个瘦削而温暖的背上,颠簸着,带着他一步一个脚印地向前走去。他看到那人深栗色的发梢上,缀着一片洁白的雪花。
温暖……他分明是在梦里……
“别睡,再坚持一下。我带你回家。”
天光刺破苍穹,照耀在大地。
冰天雪地里,他恍惚间,好像听见了神的声音。
第42章 春醪(1)
喻宵睁开眼睛的时候,只觉头昏脑涨,浑身酸疼,不知今夕何夕。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白色的天花板。白得无垢,如同他昏迷前最后一刻看到的多雄拉山,安静且沉闷。直到一缕裹着暑气的风自窗外拂过他的脸颊,他才捡回了一丝活着的实感。
这一丝微弱的实感在他的目光触及顾停云热切的双眼时,忽而又如风般飘散了。喻宵以为自己在做梦。
他仿佛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从高耸的雪堆轰然崩塌开始,到天地间阒寂一片,再到被一个人小心翼翼地背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下巍峨的雪山,听到那个他日夜思念的声音为止。梦的结局太美,他从未有过这般的幸运,所以只能认为这是一场生命终结前的幻梦,是他从人世间带走的唯一一件东西。
直到他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再次听到那个声音。
“谢天谢地,你没事。”顾停云在他耳边轻声说,“对不起,我迟到了好久。”
丢失的时光一寸一寸地沉淀在长久的寂静里。一呼一吸之间,是从前错过的成串的四季。
暮色渐起,天边亮起一颗星星。而顾停云主动拥抱的人终于也伸开双臂回抱住他,比任何一次拥抱都要热烈、都要用力。恍若隔世的沉默之后,他久违地听到喻宵的声音。
“你来了。”他说。沉闷的声音底下是汪洋千顷。
“是啊。我接到你了。”顾停云俯下|身吻他的额头,虔诚如朝圣般,“亲爱的。”他缓缓地一字一句道。
夜里去厨房倒水的时候,他心底油然而生一股不好的预感,这让他一刻都没法再等下去,脑子里只有“必须立即去见喻宵”这一个念头,什么也没考虑,不管三七二十一赶到了省电视台大楼,出乎意料地看到其中一层楼亮着灯。
他上楼之后见到了心急如焚的何言,被告知台里派往墨脱的拍摄组在多雄拉山上遭遇雪崩,全员失联,当地已经派出搜救队进行紧急救援,台里正要带一队人连夜赶过去。在顾停云的恳求下,何言同意带上他同行。
“我还以为是梦。”喻宵听完之后喃喃道。
“我想也是。”顾停云说,“确实有点不可思议。”
“是你把我背下山的?”喻宵问。
“虽然我很想回答‘是的,是我’,”顾停云摸了摸鼻子,讪讪地笑笑,“但我没这个能耐。是搜救队把你们带出危险地带之后,我才把你接过来的。”
喻宵说:“你可以不用那么诚实。我只记得你来了。”
“抢占功劳非君子所为。”顾停云说,“好歹我也走了一段你走过的路,足够了。”
喻宵只是淡淡地笑,不说话。而这样的笑容顾停云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了。
他心念一动,问:“所以你为什么一走了之?为了跟过去告别吗?……中二少年吗?”
“嗯。”喻宵不假思索地答道。
顾停云愣了一秒,而后定定地看着他,“我也在你的‘过去’里面,你连我也不要了吗?”
“不。”喻宵摇了摇头,“我……”
“你什么?”顾停云佯怒道,“话不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