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确实病了,高烧不退。
我去药房买了好几种药、体温计、酒棉和冰袋,能用的方法也都用上了,哥哥的病情仍然没有起色,到第二天中午,我终于意识到这样下去多半是不行的。
他昏沉沉地睡着,呼吸滚烫,心跳如鼓,我把他额头已经变暖的毛巾拿开,“哥,醒醒,我们去医院吧,吃药不起作用啊。”
他像是听到了,努力地摇着头。
我无可奈何,坐在床边数着皮夹里的钱,叫一次救护车加抢救应该还是够的,别的等进了医院再说吧。想到这里,我几乎就要拨通急救电话了。
握住手机的胳膊被哥哥抓住,他正看着我,用眼神阻止我的动作。
“不去医院你会烧死的!”我几乎怒吼出声。
“讨厌……医院……”哥哥喃喃地解释着,声音如同来自身体深处般低哑衰弱。
我在心里叹息着,握住了他无力苍白的手,医院,我也一样讨厌,而且比过去更加讨厌,闻到那里的气味,我就会想起你的付出,时间,心力,还有感情……如今这些东西被全体摧毁,死于谎言。不用亲身体验,我也能了解你的感觉,回忆因味道而起,既然无法把你的回忆抹去,那就逃避气味吧。
“好吧好吧,不去了,我再去买别的药给你试试。”我安抚地拍拍他的手背。
回到原点,我继续头疼。
“小络发烧了?要不要紧?……他从小就是这样,玩累了就会发烧……”
“玩?他有玩的力气倒好了。”我心里这样想着,嘴上继续催促妈妈,“那该怎么办才好啊,他死活不肯去医院,吃药也没用。”
电话那头,妈妈轻轻笑了一声,“去买西瓜榨汁给他喝,肯定有用。”
“那么简单?”我表示怀疑。
“是啊,就那么简单,他可是我带大的。你以为每个孩子都像你一样一生病就跑医院打点滴啊?”
“好好,别说我了,我这就去,不行的话再打给你。”
挂上电话,我才想起来忘记问爸爸的情况,不过听妈妈的语气,应该没发生什么麻烦事,还是先照顾好身边的哥哥要紧。
抱着三个西瓜回家,考虑着要用什么方法榨汁,家里当然没有机器,只能手工进行。
哥哥盖着薄毯,侧身躺在一室燥热憋闷的空气中,破旧的风扇被我移动到不会直接吹到他的角度,尽管如此,他依旧无汗。
放下东西洗了手,走到床边越过桌子把窗户打开。
带着阳光温度的热风比起中午已经温柔许多,不再咄咄逼人地灌进口鼻,烘烤身体内部。
我深深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后,蹲下哥哥的额头,温度依旧。
“我买了西瓜,等会儿榨汁给你喝。妈说这是你的特效药。”我轻声说着,手并没有离开,虽然不算清凉,但好歹能让他滚烫的额头舒服一点。
哥哥注视着我,目不转睛,发烧干燥让他的眼睛充血,像刚哭过似的。
午夜零点,我一个人蹲在卫生间轻手轻脚地洗衣服。
下午同哥哥分享了一个西瓜,又让他安静地睡了一会儿,到晚上八九点的时候他的体温已经明显下降了。
我总算松了一口气。
可惜的是,哥哥逐渐好转的同时也不那么温顺了,他非常不习惯被人照顾,我为他做的每件事他都要一一道谢,生分得让我不解。
虽然我也知道,我们只是名义上的兄弟,实际上,血缘与感情一样隔着万水千山。
但我只能选择忽视他的尴尬,霸道地命令他张开嘴喂他喝粥吃药,装作无所谓地帮他擦身,白皙的身体和我的手掌只隔了一层毛巾,我们体温相近,仿佛之前的七年不曾分离……
肥皂从掌心滑落,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胳膊,已经是第三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