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里很安静。
于是电影的配乐便变得吵闹起来,那些不怎么文雅的声音也越发清楚。
井九避开赵腊月的视线,转头望向软椅那头的雪姬说道:“这电影……我看过。”
他接着补充说道:“和伊芙老师,一起看的。”
是的,这就是他与伊芙在雾山市的那间电影院里看过的太空海盗片,只不过伊芙没有看完便走了。
他下意识里不想与赵腊月说话,想要避开她。
雪姬说的很对,他就是不想醒来。
赵腊月在井底看着那里。
那抹光亮很快便消失不见,仿佛有人往井口盖了一块石板。
她转身走回软椅前,伸手摸了摸井九的脸,说道:“真是个傻子啊。”
要井九这时候醒过来确实有些勉为其难。只要他的意识开始如常活动,隐藏在意识里的程序——也就是新承天剑便会开始侵蚀他的神魂,试图在最短的时间里获得他身体的控制权。
井九拥有这个宇宙里极难一见的强大意志与神魂强度,所以这不是瞬间事,会是一个很长的过程。
这种过程非常痛苦,连他都承受不住,而且到最后他也解决不了这个问题。
他感受着赵腊月手指上的薄茧与微凉,有些不自在,再次转头望向雪姬,想要求援。
好在赵腊月很快便把手收了回去。
她走到雪姬面前,认真问道:“除了把他变成白痴,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雪姬伸出圆乎乎的小手,表示自己可以把他打死。
阿大在那边的柜子上很配合地喵了两声,表示陛下真是风趣。
赵腊月坐回软椅,取出一份资料开始认真观看。
她与童颜来到这个世界后,通过冉寒冬等人推算到井九现在的情形。
童颜在他的身前,静静地看着他。
弗思剑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她的手里,散发着血一般的光色。
嗒的一声轻响,井九的手指停了下来,不再颤抖。
长长的睫毛也不再颤动。
他睁开了眼睛但没有醒来,茫然的眼神深处有抹痛楚的意味,如渐要成形的风暴般渐趋暴烈。
赵腊月握住弗思剑的两端用力一拉。
伴着清脆的剑鸣,血红色的飞剑变成了一道剑索。
她把这道剑索系在了井九的颈上。
井九茫然地看着她,不知道她要做什么,神情非常无辜,就像受伤的小动物。
“不要装,谁不知道谁呢。”
赵腊月面无表情想着,双手用力把剑索拉紧,动作非常粗鲁,甚至可以说粗暴。
很多年前,井九在那场雪里路过朝歌城的时候,在她母亲腹中看到了她,便给她留下了一个镯子。
那个镯子就是她后来用的剑索,在这个故事最开始的时候就在云集镇酒楼里锁住过太平真人。
后来她与井九参加承剑大会,一起闯神末峰,最终昏迷不醒,也是被井九用这根剑索捆着拎到了峰顶。
这根剑索便是弗思剑。
今天她把弗思剑送回给了井九,只不过方式有些特别。
她的手用的力越来越大,与寻常女子相比略有些大的手掌上隐隐涌出仙气。
井九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双手抓着剑索,想要说些什么,却已经说不出话来。
也就是他的身体太特殊,不然这时候早就已经尸首分离。
“阿大!”赵腊月喊道。
阿大不敢继续在书房里躲着,化作一道白光来到客厅里,把自己摔到了软椅上。
那只在它颈间系了五百年、不知被星光洗过多少遍的清心铃,终于再次响了起来。
清脆的铃声回荡在房间里。
随着铃声,井九的手渐渐放下,眼神渐清,深处的痛楚意味却越来越浓,甚至开始喘息起来。
数十道剑光从赵腊月的衣角袖口里飘出。
她晋入了无形剑体的状态,用神末峰的九死剑诀把无数道森然的剑意灌进了剑索里。
弗思剑本就是青山九剑里沾血最多、最凶之剑,这时候更是被摧发的煞气十足,映得满室皆血。
——哪里还像是正道宗派的法宝,比那些邪道魔器还要恐怖无数倍。
没有过多长时间,所有的煞气、血光与剑意都敛回那道剑索。
剑索变得殷红晶莹至极,就像是一根红色的项圈。
赵腊月把剑索打了个死结,终于松开了手。
井九不再像先前那般痛苦,呼吸渐渐平缓。
赵腊月盯着他的眼睛,没有说话。
“嘤嘤。”
从始至终,雪姬什么都没有做,只是蹲在旁边看着,乌黑的眼瞳里带着很少见的好奇与更少见的认真。
她真的很好奇赵腊月用的是什么手段,难道是把无形的剑意当作重粒子流?
“不能让他想,又不想让他始终如此浑浑噩噩、不负责任,那就让他醒来,然后不准他想好了。”赵腊月解释道。
雪姬难得出现了片刻的茫然,心想这是什么意思?要知道意识是最无法控制的事情,你让他不想他就能不想?
赵腊月说道:“所以要用这把剑。”
这是弗思剑。
弗思。
就是不想。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真的天命如此。
这把景阳真人最初的剑,最终落在了他自己的颈间。
如此危险的手段,赵腊月竟是用在了他的身上,真是强悍至极。
井九的呼吸渐渐平稳,越拉越长,直至消失。
他的眼神越来越平静,越来越清,直至深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