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从梦中惊醒,警觉地往窗外望去,树影婆娑,似有一团黑影闪过。
耳旁是幼寒缓和平稳的呼吸,披上外衣下床,轻轻打开门走向院子。
身后传来沙沙的靴子声,一个刻意压低的声音叫住我:“小姐……”
私底下还会叫我小姐的,怕只有他了——徐世绩。他背对月光,俊脸沉寂,全身上下一致的黑色,像个来自地狱的死神,直直地看着我。
我食指轻轻吻在嘴唇上,示意他不要作声。他一动,会意地点下头,我走在前面,带他进入到段府的旧祠堂里,因为我清楚只有这间旧祠堂晚上是没有人守夜的。
世绩为了见我这一面,中间不知想了多少法子,先是直接来段府求见被拒,后是在府外藏着等候我出门,现在连夜探都用上了。我这一个月都和家人在一起,从没有单独行动的时候,就连晚上,幼寒也是守睡在外间的,要不是我对周围的人和物都存着疑忌,怎么会发现他在我身边造成的一些异常,譬如窗外的黑影?可若非事关重大,他也不会如此穷心尽力。我的心不免惊乱。
等到确定我们的谈话不会被第三方听见,他突然单膝跪下。我看着他碧玉的发冠,听见他恭顺道:“世绩虽受小姐恩惠,答应小姐伴太子殿下左右,可太子既为世绩的主,一直对我抚恤有加,他的恩遇,世绩亦是无以为报,为了太子,即使我粉身碎骨亦在所不辞,只求小姐明白世绩的苦衷,宽恕于我……”他的声音带着极重的鼻音,似在压抑某种情感,我怔在原地,没有发现自己的问话带着尖锐:“到底什么事?”
他静默了一下,才把手探进自己衣衫,从里面掏出一个米黄色信封递给我。
我伸手接过,拆开信封,一个个熟悉的字体映入眼帘:
见信勿忧。与卿相知二十载以来,可谓心心相印,到而今,一切欢笑若过眼云烟。襄王有心,神女却已无梦,然尚不能就此作罢,曾经誓言亦不肯抛诸脑后,卿曾言,动则动,静则安,此乃一较高低之秋,恐莫能保全卿之一二。祈卿顾念相知一场,来赴七月二日辰时无相寺之约,不见不散——毗沙门。
这是封很短的信,与他以往的写信作风很有些相同,同样简练而带有针对,直接得让人无法立刻适应,却又能含蓄得让人忍不住揣测琢磨他的用意。
什么叫做“不能就此作罢”?什么叫做“此乃一较高低之秋”?
猛然想起了什么,那张信纸便从手中飘然而落。我一把抓起仍旧低头跪着的世绩,紧张追问道:“太子他是什么时候把信交给你的?他……他们是不是在秘密筹划什么,或者里出了事?”
我不敢往深处想,就在我安安乐乐待在外的这一个多月里,他们的关系是不是又一步恶化到不可收拾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