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五点钟到了酒店,没有事先跟耿伯打招呼,直接去了他房间敲门。他像是专门在等我似的,马上就来开了门。我不等他说话,就把手里拿的袋子递了给他:“你欠我两千块。”
“这是什么?”
“我下午跟朋友逛街,顺便帮你买的。我并不是想扮演什么贤妻良母的角色,我只是在跟前夫相处的日子里养成了好为人装的习惯。”
“那真是麻烦你了,我还真是没带什么衣服过来,走的时候心情太激动了。”
“不麻烦,你要给钱我的。”我可不想让他认为我是另有用意。
“现在就走吗?”他把袋子放在沙发上,我们一起坐了下来。
“还早,他们六点才能出来呢。你中午吃的什么?”我问这话时,不由得心虚。想也想得到一个人呆在酒店是何等的无聊,而且还是在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在楼下吃了个简餐,味道还不错。”
“我已经在后悔了我不该让你这个时候过来的。”
“为什么?”
“这个时候,你只能在晚上见到天天。白天你又无处可去,我也没时间陪你,一天到晚被关在酒店可不好过。”
“呵呵,你不要这样想。我是难得如此清闲,权当休假了。”
“晚上……”我迟疑了一会儿。吴兮他们这会儿正在我家准备晚餐,并且一致认为我应该把耿伯和天天一起带过去,本来我是不同意的。但面对他之后,我内心的愧疚感全跑了出来,于是我跟他说:“接了天天去我家吃饭吧。我有几个朋友在做饭,大家一起吃火锅,再喝点酒,很适合现在的天气。”
“方便吗?”他的意思是我要怎么解释我们的关系。
“没关系,我那几个好朋友都是聪明人。”
“ok啊,只要不会给你造成困扰就行。”看样子,他有点闷坏了。于是我提议不如我们提前下去,到天天学校旁边的长堤上走走。他自然是答应了。
在长堤上走了一圈,时间就到了五点五十分,于是我一边给纪焕文打电话一边往学校门口走去。
纪焕文说他已经把天天带出来,我连忙挂了电话,恨不得跑过去,完全忘了身后的耿伯。
他在我的肚子里呆了近十个月。我亲眼看着他从一个只会吃喝拉撒的小团长成一个会说会笑的小伙子。我甚至还记得他第一次对我笑,第一次在地上爬,第一次叫我妈妈,第一次走路……还有我第一次把他抱在怀里,第一次帮他换尿片,第一次帮他洗澡,第一次搂着他睡觉……我怎么会不想他?他是我身上割下来的,流着我的血。我思念他的泪水混着血水都在心底流淌成了河,痛得我说不出话来。
记得天天三岁的时候,因为受了凉得了急肺炎,在医院一住就是半个月,而且总不见好。我日不能食,夜不能寐,看着天天瘦尖了的小脸,我急得直掉眼泪。天天见我流眼泪,他也哭,一边哭一边用小手拉着我说:“妈妈,你别哭。我乖乖地听话,很快就会好起来的。”我哭得更厉害了,他就唱起了“世上只有妈妈好”,直到我破涕为笑为止。
他经常问我“妈妈,我的爸爸呢?”我就告诉他说“爸爸去了很远的地方,不会回来了。”随着他年龄的增长,他开始不相信我的话了,便使子和我闹,一次比一次闹得厉害。我被他闹得烦了,也开始恶语相向。一次我还动手打了他,恨恨地说:“你以后别在我面前提他,我恨他。”他便记住了“恨”这个字,他也从这个时候开始恨我。
离开他的这几年,我努力地不去想他,硬着心肠不回去看他,其实我是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他。
跑到学校门口时,我又走不动了。天天就站在纪焕文旁边,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背着一个。几年不见,他长高了大半截,竟像个大男孩了。
纪焕文先看到了我,便告诉他你妈妈来了。
天天扭过头来看我,有些忸怩,但还是慢慢地走了过来,看了我一会儿,才怯怯地叫我“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