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时,诛月抬起头来,看见此刻站在面前的人,表情便如冰河凝滞,木讷僵硬,但也掩不住底下的暗潮汹涌……
目光急剧地闪烁起来,手便不自觉的松开了,怀中那颗冒牌货滑落下去。他站起身来,直直瞪视着牟纶目不转睛,一步一千斤般地走上前去。
终於来到面前,伸出双臂,猛地一收,将人紧紧抱住,仿佛不单用尽了浑身气力,更用尽了所有心神。
许久,才确认了怀中人的真实。
自相见的刹那便一直屏住的一口气,这才缓之又缓地舒了出来,合着梦呓般地呢喃:「没有死,你没有死……」
牟纶勾了勾唇角,先前那股愠怒早已烟消云散,故作轻快地回道:「我若是死了,怎麽给你抱这麽久?」
诛月默不作声,就只是全神贯注地抱住他,感觉着臂弯之内的触感与体温,一丝一毫也不愿错过。
突然,诛月放开了怀抱,脸上杀气陡盛:「他骗我!」便要转身离去。
牟纶心知他这是要去找某人算账了,连忙将他拉住。
以当前这情况,断然不能坦诚自己与那人其实是一夥的,只得好言安抚:「算了算了,他也只是开个玩笑,那人本就是这种性子,并无恶意,你也不必太记怪。」
说着主动投怀送抱,手在诛月背上轻拍几下,灿然一笑道,「最重要的是我没事,不是麽?」
「……」
诛月咬牙不语,过了好一会儿,总算是逐渐冷静下来,倏地轻叹了口气,将牟纶回抱住,面颊在他脸上来回磨蹭着,好似一只爱怜主人的、抑或是盼主人爱怜的小……兽。
牟纶心中便又软了,包括起初决定要教训这个人的那些缘由,也都让它随风而去。
他托起诛月的下巴,如此近距离之下终於看清,这双金眸中虽已不再流出泪水,但却还是留下了些许哭过的痕迹。
情不自禁地昂头,吻去诛月睫毛上残余的水珠,是凉的,咸的,然而牟纶心中却是又暖又甜。
思绪一转,不禁感叹:「你也真是。忘了我们不是吃过瑶黎心麽?我若真死了,你岂会没有半点感应?」
诛月微微一怔,竟是方才想起还有这麽一回事,便也哑然失笑,悠悠道:「我突然听到那种消息,又在深渊之下找到那个……就已经什麽都没办法思考了……」
实际上,若是他此刻重新仔细思考,便是连这件事本身的猫腻,包括越戎与牟纶其实有勾结的可能,也都并不难猜测出来。只是……
终究人无完人。也或许只能说,便是所谓的聪明一世,胡涂一时吧。
倘若他对这个人稍微不在乎那麽一丁点儿,想必也就不至於如此「胡涂」了。
但,即使胡涂,也是他心甘情愿。
正如从过去到未来,再多危险,再多艰难,都一直甘之如饴。
「牟大哥。」
双臂着力,将怀中的人搂得更紧,恳切低语如痴如诉,「你绝不要死,绝对不可以死。」
「这个……」牟纶有些啼笑皆非,纵然很想答应,可是这种事情,即便是他也答应不来啊。
「又说傻话了。就算我们寿命再长,也总会有到头的一天。」
「那我不管。」
诛月异常地执拗起来,臂膀又是紧了一紧,「牟大哥若死了,便是一天,一个时辰,我也不要……」
「那你要怎麽样呢?」牟纶玩味地回道。
说要就要,说不要就不要,真是十足自我中心的想法。
世间万事,岂能事事都分得这麽清楚?
不过,两人之所以会走到今日这一步,有极大一部分,也正是拜他这副性子所赐……
「死便死了,但也不能分开。」
诛月缓缓道,与话语甚不相称的温柔语气,似是蛊惑又似半命令,「临死之时,我也要像现在一样抱着牟大哥,你不能到我不在的地方去死,更不能留下我一个人死去。」
牟纶听罢,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又禁不住阵阵心酸酥软,索性什麽都不再说,便当作是默许了。
也许,在漫长的将来以後,诛月所描述的这番话,将真的成为他们两人的最後……
其实那样也挺不错,不是麽?
生不同裘,死而同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