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是单独一朵还是连成一片,在微风中轻摇枝身的时候,总会让人看着都觉得心情平静。
不,这么说倒也不对。
那不是平静,而是……
寂寞。
因为无望而镌刻于灵魂深处的,寂寞。
男人说完这一段话,就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不过,这也仅仅是他没开口说而已。
事实上,每当这个时候,看着这苍茫海边零落的孤冢,他就总有一个冲动……一个控制不住将过往片段在脑海中重演一遍的冲动。
所以现在,他就再次无法避免地回忆起了,自那年、那天、那刻以后的事情。
……
他从漫长却无梦的黑暗中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那场意外发生后的半年了。
是的,意外。在这半年里,司法部门已经将相关证据做了整理归纳,并在他并不知道的情况下做出了判决:误杀。
但还是有刑罚的。所以他在度过了生命危险之后,就被转移到了羁留病房。
那时候,他的生命体征已经完全稳定了,并且从医学的角度来看,他没理由仍旧昏迷不醒。可他就是始终沉睡者,不肯醒来。
直到那一天。次年的6月30日。
他居然奇迹般地醒了……但是,是在满脸纵横着泪水、无声地哭泣中,醒过来的。
……
判刑只判了两年,而他在睡梦中就度过了第一个半年。恢复健康又用了大半年。所以真正服刑的时间,不到一年。
那段日子里他很少说话,甚至如无必要,他是不会开口的。哪怕妹妹江和母亲来探望他也是一样。只有在面对某个人的时候,他才会偶尔主动地说上两句话。
“第几名?”
“第一。”
“好。”
几乎每一次都是这样的对话,而那个人……是一个有着一头灰发,却在双眸中潜藏着深海的少年。
……
他出狱以后,只简单地向那个少年去了封信当做告别,就接受了妹夫的邀请,回到家乡的一间规模不大的水泳俱乐部里做了文职。这全靠身为半个老板的妹夫。否则……一般人大概是不太能接受有“杀人”记录的家伙做同事吧。虽然那是“误杀”,是一场……
不,对他来说,那绝不是一场意外。
他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他知道。
……
当他得知那个令他夜夜梦回痛到骨髓的人的旧居要被拍卖的时候,他终于整理好了心情,在那些事发生以后头一次踏入了这个小渔镇——这个曾留下过欢乐的童年时光、写下过青涩的少年情愫的地方,岩鸢。
他用所有的积蓄,包括他以前比赛获得的奖金以及这几年工作的薪金,买下了那间小楼。不过是匿名的。也幸好卖方——去世房主的远亲没有深究。
他也意外地发现,那被他无意但残忍地夺去了一切的另一人的旧居,也早已易主,甚至做了一番装潢。只是门前那个记录着儿时单纯心愿的小土堆,居然没有被处理过。
他也第一次鼓起勇气来到了吞噬了他全部念想之人的海边,并动手立起了那方简单的石冢。而立起它的当晚,他抱着石堆痛哭了一夜。这是自他苏醒过后,几年来的第一次落泪、第一次哭泣、第一次……痛到昏厥,再睁眼已是阳光普照的第二天。
……
于是在那以后,他会经常往返于家乡与岩鸢。尤其是公休日,他一定会按时乘电车来到这里,留宿在石阶上的那栋小楼里,清扫一下房间,照料一下盆栽,以及……
怀念一下永逝的故人。
就像这一次一样。
他是松冈凛。
眼前的石堆里,只是一些早就风化了的衣物鞋袜。
而身边的深海里,埋葬着他再也无法碰触的……曾经的爱人。
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