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雍越是仇恨,便越是冷静。
他合上眼,脑中反复回想起这几日的事情,特别是裴定出现在松江府衙之后的每一幕。
府衙中已布下天罗地网,弓箭手已经对准裴定……为何还是这样的结果呢?
因为,裴定身边有很厉害的人!
他至今都无法理解为何自己一眨眼就到了对方手中,还成为了人质,不曾听闻裴家的暗卫那么厉害。
还有招讨司的士兵,在最合适的时候赶到!
就好像,赵大均是特意来营救裴定、为裴定打掩护的人。
——但赵大均,是听令于皇上的!
他清醒过来的时候,招讨司已经有人在叩门了,叩门的那个人,颧骨高而瘦瘦削……
叶雍倏地睁开眼,猩红的眼睛中满是寒意,呼吸已不受控制地粗喘起来。
那个颧骨高而身形瘦削的人,他想起来是谁了!
是禹东学宫七十先生之一的季庸,是当年他奉皇令追索过的季庸!
“哈哈……”叶雍突然笑了起来:“季庸当初竟然是被裴家救走了,哈哈。”
他笑容扭曲,眼中的寒意越甚,看起来像是神智癫狂的模样。
王昑推门进来的时候,见到叶雍这个样子,吓得顿住了脚步。
她的心“砰砰”地惊跳着,说话都结巴了:“相……相公,您……”
连一句话都不能说完整了,尤其是叶雍寒眼看过来的时候。
她又怕又担心,叶家未竟全功,大好的时机错失,相公不会是……无法接受吧?
最终担心压过了好怕,她小步走近叶雍,压着轻颤道:“相公,您……您在笑什么?”
笑什么?
叶雍看了王昑一眼,眼中的寒意渐渐散去,复成往日那副翩翩佳公子的样子:“只是想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
“有意思的事?”王昑糊涂了,小心翼翼地顺着他的话说下去。
叶雍点了点头,眉眼弯了起来,左颊边的酒窝在了裴家的身边,若是皇上知道了,不是很有意思吗?”
“可是……既如此,裴家怎么敢明目张胆放在身边?”王昑疑惑地说道。
她不知道季庸和孟家牵涉着厉平太后,但她从人之常情出发,便觉得叶家举动甚为怪异。
叶雍沉吟不语,经王昑这么一说,他也想到了。
是啊,当年他去河东找人的时候,还曾和裴定说过此事,裴定就不怕他认出季庸?不怕他向皇上告发?
见到叶雍的神色渐渐如常,王昑的心也渐渐安了些。
她也不敢再说什么话了,上次她建议在松江府衙中设局,结果差点害了相公,她真的怕了。
叶雍想着还是要找郝先生商量季庸的事情,也想着此事需立刻禀告祖父和三老祖他们,便道:“可还有事?”
王昑咬了咬唇,眼中盛满了关心:“相公,我听说你要跟赵统领前去富春江一带?可是九野军……”
虽则叶家暗中资助了九野军,但此事做得隐秘,九野军和石皋根本就不知道,还真的以为自己那么好运,她怕相公此去会有性命之虞。
“不用担心,只要叶家断了资助,石皋就蹦跶不了。”
不管是九野军还是石皋,都只是叶家的棋子,棋局如何,是掌握在执子人手中的。
在松江府做不成的事情,他得想想,怎么样才能在富春江做成。
他实在不甘心,功败垂成……他绝不接受!
他如今是招讨司副统领,招讨司的所有行动他都会知道,再不可能失了先机,未尝不能成事。
他看着王昑目含担忧的样子,忽然觉得有点厌烦。
担心是最没用的东西,他需要的不是小意叮嘱的妻子,而是能为他解决后顾之忧的贤内助。
罢了罢了,他还是好好想想季庸和富春江的事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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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微亮,赵大均站在松江府城墙上,沉默地看着城下的士兵在收拾残局。
松江府是平定了,但是他依然神色紧肃,丝毫不觉得轻松。
江南道战局不绝若线,这松江府还只是第一步,艰难的还在后面。
而此次平定松江府,太过顺利,顺利得有些不真实,让他有种踩在沼泽上的感觉,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陷塌了。
松江府兵异常勇猛、裴定挟持叶雍……松江府这里出现的情况,让他心惊。
自去岁夏天开始,洪水、旱灾、雪灾接连而来,国朝多灾多难,然而谁都没有想到是最富庶的江南道先乱。
江南道怎么会乱呢?而且乱得这样厉害?一个水匪石皋凭什么可以搅乱江南道?
这些问题,他怎么都想不明白。
季庸走到了赵大均身边,与其并排而立,同样望着城下的士兵。
赵大均实在忍不住,诧异地看了看季庸:“季先生?”
我们好像不熟吧?眼下这种好朋友并肩凭墙远目的情景,不适合出现在我们身上吧?
赵大均自诩为军中粗人,对读书人有种天然的抗拒,更别说是禹东学宫的先生了。
他觉得浑身不得劲,正想借口走开的时候,忽然听到季庸开口了。
“今世之仁人,蒿目而忧世之患;不仁之人,决性命之情而饕贵富。有赵大人作为招讨司统领,是江南道百姓之福。”
赵大均:“……”
听不懂,这是在夸奖我?别这么文绉绉啊!
季庸抬起眼,一瞬不眨地看着赵大均,他眼白多颧骨高脸瘦削,这么看着人的时候,就有种……
有种暗夜在坟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