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想问卫老师为什么这么有钱。”彭小满踩着踏板挪前凑近,低声:“咱老班这种德高望重的还骑电驴呢,他怎么就开上s6 了?”
“你不知道?”
彭小满摇头。
“蜀月楼知道么,那个全国连锁的火锅店。”
“啊。”彭小满点头,“排队都排不到。”
“那是卫老师他爸妈开的。腰缠万贯的命教书育人的心,他是妥妥男主光环,书教不好就只能回去继承亿万家产了。”李鸢看他险掉了下巴,忍笑继续道:“你还别说老班,他儿子是老美研究所回来的高知人才,平常开的也是百万级别的好车,老班是不显山不露水而已。”
彭小满感到脸上一点温热,回神才发觉李鸢半身已经倏然靠近,把拇指贴上自己一侧脸颊了。对方自然地按下一抹,指腹上便沾了一道淡色血印。自己被树枝划出的那道浅口子,渗了血。
“你n_ain_ai不会又领着你来讨说法,得再给她演出二人转吧?”李鸢把拇指比给他看,即使漫不经心地笑,也几乎像山的背面一样,其中固定含有沉默内敛的那一部分。
“放心。”彭小满先愣了一下,随后望着他歪头,“我就说蚊子叮了,手重给挠破了呗。”
第8章
林以雄周末调休,前一晚闹到前半夜才回来,叮咣五四一阵开锁低咳脱皮鞋的大小动静,扰醒了里屋将将熄灯睡下的李鸢。他侧身转了个方向,把滑下肚皮的夏凉被,连同松软成饼的努努一起,往胸口揽了揽。末了又睁眼,在昏暗里兀自眨了眨,起身去了林以雄的房间。
林以雄少年时养下拔烟喝酒的臭毛病,四十大几,不免有几样险不致死的中年慢x_i,ng病。一是慢x_i,ng支气管炎,冬夏受罪,吹不了空调上不了高原;二是轻度缺血x_i,ng脑卒中,左手常年麻胀滞涩不够灵便,稳定之后,拜阿司匹林和硫酸氢氯吡格雷片也必须长期服用。
一盏昏黄的小壁灯,林以雄正四仰八叉地躺在棕丝床上,地板上的制服帽子乱丢一气,袜子也没脱,俩大脚片子跟对臭咸鱼在燠热的被窝里捂了三天的味道差不多,酸嗖嗖的。粗硬的胡茬长得也是满山漫野,再等等,便像朵儿钢丝球。
李鸢弓腰把一地纷乱拾起,伸手把人跟锅贴似的翻了个个儿,把毛巾被铺盖往他背上一盖,“您抬抬头,我怕忘了您长啥样了。”
林以雄侧头闭眼,含含混混一阵哼哼,手c-h-a进枕头里:“半宿没合眼,饶过你亲老子。”
“药吃了么?”
林以雄不答。
“我问你药。”
林以雄动了动虚浮的眼皮。李鸢转身去厨房倒了杯凉白开,颇不大耐烦地拉开抽屉,把药盒药罐子拿出往床头柜上一撂:“吃了药再睡,中风了鬼养。”
林以雄眉骨山根和李鸢一样高耸,西化的特征外加休息不好,睁眼也轻易翻出两道欧式大双。他自下而上,盯着李鸢仰看了一刻,松懈的眼盖倏然一耷,从鼻子里嗤笑了一小声:“你亲老子你不养谁养。”
李鸢听罢,把手里的水杯搁在了床头柜上,用力不小,“噔”一声脆响。
李鸢眠浅,读书虽说到不了囊萤映雪或是头悬梁锥刺股的刻苦地步,但熬夜刷题也是惯常。六分超然的天赋里添了四分的勤勉用功,在青弋已然够他甩人一众爬到年级一等一的名次上。可也正如卫一筌所说,教育资源优劣不等,所谓j-i头凤尾,在全国,他未必排得上名列前茅的那几号。李鸢想走,想离开青弋这个斗绝一隅似的拘囿的小地方;他又不确定,自己最终、到底、究竟,能不能行。
且个中关键在于,迷惘而不知所谓的年纪里:躲什么,要什么,都像悬浮搁摆似的,仅有轮廓,尚在半空。
这天林以雄和李鸢都没想到李小杏傍晚会来。李鸢起身去开铁门,林以雄捧着一锡锅素挂面从方桌边站起来,踩着拖鞋板,稀里糊涂地大口咀嚼。两人见纱门外立正李小杏,林以雄咬断面条,李鸢则抿了下嘴巴,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对。
李小杏穿着打扮俨然入时了不少,她曾经的及腰黑发原先便剪短到了肩,如今全然剪短,乍然染了个时新的板栗色。没和林以雄离时,她也是不戴首饰的,嫌碍着做家务,嫌珠光宝气,如今耳坠戒指挂的一样不少,至于原先说的那些推辞,倒真像不得已的违心话了。
“妈妈。”李鸢隔着纱门叫了她一声,李小杏冲他温柔地笑。
她是来拿李鸢的独身子女证明的。大概是一段时间的不联系,母女还好,母子碰面,则局促多过想念。李鸢在客厅抽了纸杯给她倒水,紧张慌乱似的翻找了两三个剥漆的泡桐角柜,拿了林以雄藏的祁门红袍便要打开,被他放下面碗,真意假意不辨的低声一咳,提醒得停住动作。林以雄不愿对李小杏做类似低头示好的举动,计较到连一杯好茶也不愿分。李鸢不顾,照泡不误。
“牛牛高了啊。”
李小杏立在李鸢的房里,李鸢看她侧过来的半脸粉底不匀,颧骨处腮红扫得过分,眼睫毛粗粗翘起状如蝇腿,不知道对着镜子刷了多少遍。她把j-i,ng致的正红牛皮手包搁在李鸢的书桌台上,金属链的包带懈在玻璃台面上,激一阵脆响。
李鸢不动声色地皱了下眉——不单是对方招呼不打,冷不丁就亲昵似的叫了他的小名,更是玻璃桌面下压了张李小杏抱小时候的他去公园坐碰碰车的彩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