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余杭似懂非懂,又拿起易拉罐灌了一口:“你说的这些,都经历过吗?”
赵俊峰沉默半晌,看了一眼手表。
“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宋余杭起身送他,把人从座椅上扶了起来,赵俊峰捡起背包拍了拍灰背好。
“别送了,你明天不是要去报道吗?早点回去休息吧。”
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赵俊峰总让她有一丝捉摸不透的感觉。
宋余杭不知道这感觉从何而来,她只是追出了拳馆门口,站在夕阳下冲他挥手。
“师傅,再见。”
赵俊峰脚步微微一顿。
她把手拢成了喇叭状:“保重身体,无论我走多远,去哪,您都是我师傅,我会回来看您的!”
犹如电影长焦慢镜头回放,她永远记得那个黄昏里,赵俊峰缓缓转过身来的模样。
就如同此刻。
两个狱警一左一右架着他,老人艰难转身,那一瞬间她看见他的脸上浮出了久违的笑意,身上的颓废灰败之气一扫而空。
就如同她二十二岁那年一样。
彼此的赵俊峰也是笑着屈指在自己的太阳x,ue上轻点了一下,动作是那样意气风发,潇洒利落。
他说:“余杭,加油,有困难找师傅,江城市里谁敢欺负你,让他来找我。”
宋余杭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如今的身手不欺负别人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未等她再说什么,赵俊峰很快转身离去,挥手示意她别送了,背影消失在了校园里。
有人说,十八岁是成人礼,可是宋余杭一直觉得,参加工作的这一年才是。
那之后她遇到了许多挫折磨难,都咬牙扛过了,虽然没去找赵俊峰,可她始终记得他的那一句话,把一个二十二岁的成年人还当成是学生看,给了她莫大的温暖和慰藉。
这一记就是许多年。
直到现在,面对已经能独当一面的刑警,赵俊峰再也说不出要关照她的话,也不能再抬起手像当年一样意气风发。
他的眼底略有些怅然,又隐含了一丝期盼:“余杭,我起不来了,但是……你可以。”
在他叫出自己名字的时候,宋余杭就忍不住了,头抵在玻璃上紧握成了拳。
“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
老人黯然摇头:“不入虎x,ue焉得虎子,要想与黑暗搏斗,就必须深入黑暗里。”
“这就是你和顶爷狼狈为j,i,an的理由?!”宋余杭眼眶通红,咬着牙咆哮。
赵俊峰浑身一颤,哆嗦着嘴唇,慢慢转过了头:“你不会明白的……不明白也好……回去吧……回去吧……别再来了……”
宋余杭看着他的背影嘶吼:“我与黑暗搏斗,只因为我穿着警服,帽檐上扛着国徽,肩上担着正义,我若是与黑暗为伍,那与犯罪分子何异!”
赵俊峰脚步一顿,没再说什么,戴着手铐,任由狱警扶着他走远了。
那道铁门又在她的眼前关上了。
宋余杭浑身脱力,坐在了椅子上,用手捂住了眼睛,肩膀微微抖动着。
让她没有想到的是,赵俊峰说别再来了,竟然真的就是诀别。
她回到了江城市的第二天,就接到了监狱的电话,他突发脑溢血,送医途中身亡。
宋余杭手里的听筒滑落了下来,身子微微一晃,林厌一把扶稳了她。
“余杭!”
她回过神来看着爱人担忧的眼神,勉强笑了笑:“我没事……”
嘴上说着没事,眼眶却红了。
林厌点头:“走吧,我们开车去。”
料理完赵俊峰的后事后,宋余杭从殡仪馆领回了他的骨灰盒,她刚走出大门,等候在旁边的老人就扑了过来,抢走了她手中的盒子。
老人佝偻着背,头发全白了,又因为连日c,ao劳没心情打理自己,一缕一缕地黏在了一起。她穿着一件脏脏的旧棉袄,踩着露脚后跟的棉鞋,步履蹒跚往外走。
嘴里振振有词:“老赵……老赵啊……回家……回家了……”
回江城市的路上,林厌开车。等红绿灯的间隙,宋余杭一直偏头看着街边的小卖部。
那里停了一辆面包车在卸货,工人抬着一箱箱饮料,忙碌进出着。
林厌往那边看去:“怎么了?”
宋余杭:“想喝可乐了。”
等回到家,她拧开可乐瓶子,喝了第一口,泪就涌了出来。
林厌从身后抱住了她,把头搁在了她的肩膀上,收紧了手臂。
***
赵俊峰病逝后,宋余杭每周去看师母一次,风雨无阻,雷打不动。